04
2010
07

无非也就是这样了。

去年冬天的时候,邓哥去世了。 谈不上意外,癌症拖拖拉拉一年,中途我们几个去肿瘤医院看望过一次。 他还精神奕奕的和我们谈起化疗,言谈之中,象那化疗也不过是做个桑拿那么出点汗的事情。 后来想起那天,我们四跟傻瓜似的,一切聊天的主控权完全操控在他手里。 不过,这主动权我们就是捏着也是忐忑。 难不成敢开口问,您这癌症是早期还是晚期,医生说还能抗多久? 后来据说好点,也就回家修养。 他还主动电话我们上他家打麻将,这地步,也就只能做点这伤神不伤身的活动。 有次,去时,看他在楼下擦车,擦得亮晃晃,真往哪儿看都不像得癌症的人。 阿蔓给我电话说,邓哥挂了。 我怔了一下,哦,丧事在哪儿办,我们几时去? 面对这种事情,我们仿佛都麻木了。 丧事是在回了邓哥的老家。 他早年丧父,上面三个姐兄都是壮年去世,原因不同,家里仅剩下母亲。 那一天,我和赵哥,阿蔓,还有内蒙调来的程姐姐,四人到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初冬的天,下一点雨,便觉灰得压抑。 那是一所上下两层的普通房子,有个不大的庭院,临街,车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 院子里摆满了花圈和杂物,桌椅,屋檐下都摆不下的花圈被小雨淋得恹嗒嗒的。 邓哥的灵柩停在正屋,道士先生敲锣打鼓咿咿呀呀的吟唱。 邓哥的太太冲我们点点头,便招呼一个侄儿带我们上二楼。 楼梯有些昏暗,我们摸索着上了二楼,一进屋,屋中间摆着一盆炭火。 他侄儿手脚麻利的给我们搬来一张桌子,一副麻将牌。 赵哥分出了东西南北风,程姐姐还在一头雾水的模样。 她捏着一张麻将牌,我们……就在这打麻将? 一直觉得她说话的腔调有点象赵丽蓉,此刻,冒出一句,更有点老赵那种神韵。 赵哥接一句,难道你想去下面灵房里打不成? 阿蔓立刻忍不住,笑着说,你别逗她了。 转头给老程解释,我们这里不用上香祭拜,我们能够来,送他走最后一程,心意就到了。 其实我看得出,从内蒙那旮旯地来这里没两三年的老程还是一头雾水,只是不好刨根问底罢了。 一会儿又来了两人,坐得我腰酸背痛之余,赶紧让了坐。 老程也下来,赵哥便打发我俩去买烟和水。 果不其然,路上程姐姐就开始问了,我看你们和邓哥关系还挺好的呀,吃饭都遇到过几次你们一起喝酒。 我点头,嗯。 那,你们……? 我知道她的意思,怎么没见谁难过,还能嘻嘻哈哈的搓麻将。 我也没解释,各地风俗不同,以后你就知道了。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阿蔓的哥哥,在侄女不到一岁就意外身亡。 我身边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一次感冒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儿,是职业篮球运动员,素来健康。在家里,心血管破裂还未到医院就死在半道上。 姨母三十六岁时,站在路边的房舍屋檐下,都被一个酒后驾驶的司机撞死。 这些,都是在亲自看到,并守着看着,一直到下葬的人。 都是一些鲜活的生命,癌症,尚能拖上三月五月。 而他们,都是那么一瞬的意外。 已经面对过那么多的离世。 还有什么死亡惨得过他们。 一个还未踏入学堂的少儿,一个花样般的女孩儿。 邓哥是早晨两点发丧的,五十多辆车在峭寒的山路上缓缓而行。 我们四个缩在一辆车上,讨论前几天一个单位车祸两死三伤。 赵哥说,我要死了,你们都别随礼了。 程姐姐一脸茫然,为什么? 我笑答,他怕他老婆收了这么多礼钱,去养小白脸。 阿蔓说,不然我们先预之给你用着? 他提着右边眉毛瞄了我们一眼,我看也行。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死,你死了,你老婆另嫁,来回的还得随礼两三次,不划算。 关键还得去殡仪馆守几天,累死个人。 我们三人说得热火朝天,程姐姐打断了,这死阿活的,也不忌讳下。 在火葬场的时候,我没敢去火化间,邓哥在我记忆里还是那副笑得很随和的样子就好。 站在外面的冬青树前跺脚,听到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声,看赵哥烟头一闪一闪,节奏很快。 上周,小雅中午下班过来吃饭说,表姐的公公脑梗阻上午刚入院。 她在医院上班,亲朋好友去了,她总是首先得知。 我问,情况如何? 纵然只是姻亲,表姐嫁过去十多年,对这不苟言笑的老头还是有极好的印象。 因为侄女很小的时候,我们姐妹去那边聚会,他会主动把侄女带走,买来水果,让我们没打搅的玩乐。 表姐嫁过去,一直总觉长不大,也是和他们双亲的对她的好有很大关系。 侄女整个小学阶段,都是爷爷接送,包括吃饭睡觉多数都在爷爷家。 小雅说,还好,神智清醒,好在做各方面的细查。 我答,那明天中午我再过去看望。 下午下班刚回家,就看老妈在急手急脚的在换鞋准备出门。 还没开口问,她就一句,吴伯伯去世了,你随便吃点东西,赶紧过去。 又是一愣,不是说没那么严重么? 晚上赶去殡仪馆。 熟练的买了花圈鞭炮,老妈拧着块孝布递给我系上。 晚上在殡仪馆守灵。 三哥和小俊,小雅,表姐我们几个坐着絮絮的说话。 都觉这么快,太过意外。 小雅一伸手叫小俊,拿支烟来抽。 抽么抽,得肺癌的。 拿来!肺癌没脑梗阻车祸死得快。 小俊递了支烟过去,那确实。 忙里忙外的三天下来,到送葬那早晨。 小雅感慨,出门是个人,回去就成了一堆灰了,做人真没意思。 我看了她一眼,要怎样才有意思?无灾无难的活到100岁,睡着死?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我,切,你倒是想得美。 我笑,活到一百岁,累死我了,能活到六十死得利索点,不麻烦亲戚朋友,我都喊阿弥陀佛了。 她忽然像想起什么,哎呀,我得去把那凉鞋买了。 什么鞋? 那天看到一双凉鞋,1800多,有点奢侈了,现在一想,不定哪天我就挂了,钱留下来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狐狸精。 无非也就是这样了。 看着身边的人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坛子骨灰。 我们只能让自己过得更鲜活肆意点,才对得起这有限的生命。 顾着这,想着那,担心着这,害怕着那。 何必来着。 缅怀啊,忧虑啊。 真真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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