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若凝

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烦躁，怎么也睡不着。 开了QQ看见大回回还在挂着，就和他说了几句话。 他一口断定，你今儿受了什么刺激了？ 我否定，没有啊。 他死活不信。 我就讲，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啥时候是个容易有情绪的人？ 他答，嗯，是那回事。 后来他发了语聊过来，扯了下前天小高同学过生日大家阵亡的情况。 没扯一会儿，宿舍又醒来两，都是一群熟人。 四个人一起瞎扯，有点象学生时代上自习时一群人围着说话的味道。 几个人爆料一些糗事，一直到早晨他们出去吃早餐我睡觉，我还是不知我为什么如此烦躁。 ※ 九点。 妈妈叫我。说小舅昨晚去世了。 我有点蒙。 他不过30多岁。 前天还有电话回来。 他一个人在外地，是当地公安局电话过来的。 具体也没说死因。 妈妈去了大舅舅家，我坐着发了一下呆。 心里茫茫然的想起一些关于小舅的琐事。 ※ 妈妈家里一共兄弟姐妹七人。 自古百姓爱幺儿，自小，就很宠爱。 后来外公去世，他就更无法收拾。 小学到中学几年，他一共念了不下十所学校。 打架，偷窃（偷家里的钱或者物变卖换烟抽）屡屡发生。 家里人曾经把他锁起来常达一个礼拜。 用尽各种办法，都没有什么改观。 他第一份工作是在金融单位。 半年下来，他贪污的公款是他五年的薪水。 再后来，他学了驾照，家里给他买了个大货车。 中间还撞伤了一个人。 两年不到，车卖了还不够他在外面捣腾的钱。 再后来，给他找了份轻闲的工作，在农业系统。 原以为，这工作危险系数低，也作不了什么恶。 结果不到一年，他在单位借了不少钱。 外婆继续给他赔钱了事。 ※ 他不是一个坏人。 所有亲戚朋友给他的评价都是说他，豪爽，坦荡。 只可惜，这豪爽背后，耗尽了家里无数的银子。 也幸而，外公家底厚。 不然，不知道他会面临几进宫。 他不是一个细腻的人。 年轻的时候，绝对是正宗的蛊惑仔。 记得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正月里总有几天，大家族的人都会在一起吃喝玩乐。 他带了第一个女友回家。 现在还依稀记得是一个圆脸长发的女孩，人很大方。 当时，姨丈调侃他，这是谁啊，也不介绍。 他就一句，陈三。 女孩儿也不腼腆，他倒是不肯继续深入这个话题。 一直到深夜，家里人在打麻将，女孩低声说要走。 他不抬头的回答，嗯。 她仿佛也习惯了，起身拿了大衣就要走。 二舅舅说，你不送别人回家？ 他打了一张麻将出去，她又不是不认识路。 年轻时候的小舅，既帅又酷，有那个资格让女孩儿吃苦。 我念高中的时候，他来学校找我。 秋天，黑色的风衣，引得班上的女孩儿瞪直了眼。 ※ 一直以为，他要找个飞女结婚，他那些不计其数的女友大都是妖艳的。 却也没想到，他会娶了一个极为温柔的大家闺秀。 一个意外的巧合。 他的哥们去表妹家，他开车在楼下等。 女孩儿在阳台上看见了小舅。 用她后来的话描述。 那天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她一眼看见他搭在车窗上点燃烟的手。 再看见了极英俊的轮廓。 当时我也不过是14，5岁的光景。 这样的相遇，我们那时称之为浪漫或者是一见钟情。 后来，我们便好起来，不象长辈和晚辈。 她比我大不了几岁，总觉得她是关在象牙塔里长大的。 我问，你不知道他的劣迹？ 她答，知道的。 我不解，那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她说，他会慢慢改过来的。 现在看来，每一个恋爱中的女人，都坚信自己有让浪子回头的能力。 事实上，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爱情。 ※ 结婚以后，他没有丝毫的改观。 冷落娇妻，一如既往的在外花天酒地。 甚至开始了吸毒。 也是这个时候，她怀孕了。 我很担心，暗示她，如果有了孩子，将有更多的束缚。 她便不得自由。 她，没有犹豫。 果断的相信，有了孩子，或者他会为了家庭而稳定。 最小的表弟是在过年的前两天出世的。 在医院里，小舅比产妇睡眠时间还多。 以至于医生进来打针的时候误会捂着被子睡觉的产妇。 看见舅母从洗手间出来才知道是产妇的丈夫。 在家里坐月子的时候。 正好是正月，没家事情都极多。 大人们安排小舅给照顾舅母。 而事实上，在生下孩子两个礼拜以后，她都是自己偷偷洗衣服。 她不敢声张，怕小舅挨骂。 ※ 这段婚姻没有因为她的隐忍努力而长远。 最终因为外面的一个女人而瓦解。 她只要了孩子，其他什么都不要。 离婚以后的小舅更加的肆无忌惮。 挥霍家里的钱财。 戒毒不成功，家里人灰心了。 其实，在他离婚以后，很少见到他。 每年也就是外婆的生日或者过年的时候能够看到。 ※ 对于结婚以后的他，反而印象是模糊而遥远的。 更多记得的是，小时候他带我出去玩，回家我走不动，下着雨，他背着我走了几条街。 15.6岁的时候，常常有到学校接我出来吃饭，买很多零食给我。 偶尔在街上遇到，他会很亲热的揽着我的肩。 看一同的人目瞪口呆，我两才哈哈的笑。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偷偷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一件极漂亮妖冶的衬衫。 仅仅穿过一次，还是在外面套着外套的情况下偷偷穿出来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饭。 家里人对他是有点恐惧的。 总是和我讲，小舅来找你不许和他出去。 而事实上，他来找我去吃饭的时候每次都交代，不许乱喝别人给的东西。 他的那些朋友，吃饭聊天偶尔都会冒出来一句，喂，小嘉嘉在，收敛点。 我的第一支口红是他送的。 递给我的时候讲，陪人买东西看见了，顺道给我买一支。 是那种粉粉的粉红色。 第一次喝啤酒是跟他一起。 第一次骑摩托车是他带我。 第一次碰方向盘也是他教我。 ※ 后来，我长大了。 他结婚了。 我们就疏远了好多。 有过几次，他电话给我。 让我去哪儿哪儿。 去了以后，他眼睛里会有躲闪。 我不问，也不说什么，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 他接过，呐呐的说，小舅会还你的。 我知道他在吸毒。 我也知道，他戒不了。 我没有问过他。 前一年过年。 家里人还在饭桌上就给他上政治课。 沉腔滥调的重复，他沉默的喝酒，不说话。 我起身，穿上大衣。 小舅，和我去买烟火吧。 我们走出家门，一句话都没有说。 半晌，我笑，小舅，现在你背不动我了哦。 他看我，能的，你那么瘦。 路边霓虹灯下，他的侧影是萧条而单薄的。 我鼻子有些酸酸的。 在包里捏出一叠钱，装着开心的拿到他面前一晃。 铛铛铛~~~~!! 小舅，我厉害把，前几天和她们打麻将，赢了两千多块哦。 嘿嘿，见者有份，分一半给你。 说完，把钱塞进他大衣的口袋。 他呐呐的想说什么。 我打断，哟，居然有卖炒栗子的，我们买回家去。 再后来，一年也难见到一次。 也不电话联络。 一直想，我长大了，他也老了。 我们都将过着自己所选择的生活。 他吸毒以后便知道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却也从未想到会是这么快。 ※ 大人们已经出发去了他去世的城市。 我没有去，也没有要求去。 我不想去。 即便过几日我会看到他们带回他的骨灰。 我也不要看见他冰冷的躺在那里。 让我自欺欺人一回罢。 他没有死，他只是活在一个离我很遥远的城市。 也许，我们很快会见到。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