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007
01

断局。

一。 一个夜晚,应酬完客人走出夜总会,在门口吐得翻江倒海。 掏出一张钞票,挥手打发了扶我的门童。 我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掏出电话给大洋彼岸的小裳打了个电话。 子墨,你可想起我了。她清爽带着笑意的声音沿着耳膜袭过来。 我恍惚的想起她第一次给我电话时,低而冷淡的声音。 一晃两年过去了,恍若隔世。 子墨,你怎么啦? 我收拾起情绪,笑着说,就是问下你啥时候嫁人,我还等着你的苹果馅饼呢。 她笑意依然,还有一阵,我想先念完书。 我打击她,小心结婚的时候一脸皱纹啊。 她毫不掩饰的甜蜜,我就是成了老太太他也会要我的。 我能够想象她说话的时候,弯着眼睛笑,露出一粒小小虎牙的模样。 那边絮叨告诉我她养了两盆兰花,已经有了花蕾,她学会了做几个拿手的好菜…… 听她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盯着街道,各种车辆穿梭匆忙。 这个我爱过的女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幸福。 而我该过一种怎样的人生呢? 那晚我没有开车,慢慢的走在路上想起过去这二十多年的生活。 街上偶尔有车无声地驶过,没有行人。一路昏黄的街灯照着我的影子,拉长,变短。 二。 一个月以后,我和阿彻拆伙,拿了我的那部分,张罗在茂名南路后面一个僻静的地段开了一家酒吧。 房子分上下两层,楼上我住,几房间全部打通,白得耀眼,全无间隔。 厨房设在左边,家里主要的家俱是一张宽敞的原木工作台与老大的双人床。 空余的地方放几张深浅相映的灰色细条纹沙发,随意的放着几个米色的靠垫。 高大的浴缸里养着一些热带鱼,它们自在的摇着尾巴穿梭在水草中间。 喜欢干净,简单的东西,一切随着我的喜好进行着。 酒吧的名字叫1357,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一个名字,没必要想破脑袋。 一个秋夜酒吧开张了,没有张灯结彩,没有任何渲染。 象一个素衣女子,悄无声息的落座于这个城市。 厅大而阔,浅灰色的墙,中央是藤编的桌椅,角落随意的放几张米色的布沙发,有整面绿色的蔓藤。 插着娉婷红梅的景泰蓝花瓶旁边有个不小的架子。 上面放着一些精装杂志,旧的电影杂志,漫画,甚至有菜谱。 一个不长的走廊里散有昏黄的灯光,墙上挂着几幅形态不同的向日葵。 阿彻拿了几瓶珍藏的好酒来道贺。 他摇头看着在吧台忙碌的晓纪,白衬衣牛仔裤连唇膏都没涂。 这叫什么酒吧,一点都不时尚,整点霓虹灯惹火女郎,要多火热有多火热不好? 我说,有什么不好,我坐在这里很舒服。 他指着角落里浅而小的鱼池,你确信那些金鱼不会被酒鬼吐出来的秽物弄死? 我肯定的回答,真正的酒鬼不会喜欢我这里。 他说,子墨,我身上是不是充满这铜臭? 我嘘了声口哨说,行乐需及时,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酒吧的南面,有个壁炉,壁炉边上有个低低的台,请了附近大学里一个乐队。 我喜欢校园民谣里的那种带着青春的迷茫,单纯,朴实的声音。 以唐敖为首的四个年轻人,洋溢着无限朝气,在我这里,他们享有最大的自由。 他们甚至可以一边弹奏西班牙舞曲,一边对着麦克说荤笑话。 有时也会在午夜唱一些三十年代的情歌。 或者他们可以随手放点轻音乐打发一个夜。 在1357里,我不像一个老板,从来不肯招呼客人,在这里一切自由。 我会嚼着口香糖帮忙送咖啡。会翘着脚坐在吧台喝一杯,会在下午坐在角落里喝茶看书。 兴致上来,会和唐敖他们在台上唱几首我喜欢的歌。 唐敖常说我是1357里最大的混混,我回报他一串爽朗的笑声。 也许,正是这样的闲散和自由,没想过赚钱的酒吧,居然生意不俗。 三。 我喜欢用一种置身事外的眼光来判断来回过往客人的身份喜好甚至性格。 基本上,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种风格。 再怎么变化装束,骨子里透出的一些本性是无法改变的。 第一次遇到林初微,是在1357的那条不长的走廊里。 那一晚,远远度过来的是个清瘦的影子,藕色真丝长裙,有种缠绵到脚踝的风情。 走廊上投射下来淡淡黄色的微光,照在她的发髻上。昏黄的灯光,不能把她的长相看得很真切。 她随意的挽着一个发髻,发间斜斜的插着一支酒红色的木簪子。 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 她从另一端走过来,极力的控制着步履凌乱。 走廊是狭窄的,我们同时侧身想让开对方。 身子一歪,眼见她要摔倒,她手一挥,墙上的一幅向日葵应声落下。 正好砸在她的肩上,她坐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声音。 我赶紧蹲下,是不是砸伤了你? 她右手捂着肩膀,慢慢的抬起头,我没事。 那双眼睛不大,却漆黑深邃,黯淡的灯光下恍惚看到一闪即逝的泪光。 可以肯定她喝了不少,苍白的脸上泛着淡青。 我看着她挣扎着站起来,扶着走廊缓缓的走出去,影子落寞寂寥。 看多了这样的女子,总因为些情侬我侬的情事来酒吧里买醉发泄。 她的第一次出现,并没有给我带来一丝涟漪。 在接近12点的时候,我听见唐敖在卖力的唱着生日歌。 抬眼看去,大厅里,她淹没在一桌子的热闹喧哗里,气氛热烈。 生日蜡烛照着她的脸,她闭着眼睛许愿,远远的看见她的睫毛轻轻的颤动。 我摇头,现在的女人,有什么不知足的,生日还有一群朋友陪着,该享受大好时光才是。 四。 日子看似无意的滑过,我处于一种平静满足的状态里,感受着生活的面目可爱。 对于小裳的记忆若有若无的变化成一种类似亲情的关怀。 我真心的希望这个我爱过的女人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后来不久一个初春的下午,我拿了本废名的<桥>,叫吧台的晓纪给我泡壶茶。 她一边擦杯子,一边冲我驽了下嘴,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 一个女孩坐在我喜欢的那个靠近鱼池背后是爬蔓常青腾的角落里。 那里只有一个沙发,一个藤编的小茶几,摆明了孤单清寂的角落,一般无人问津。 我喜欢躲在那里看书喝茶,一直以为,那是属于我自己的小空间。 她就坐在那里做我平日喜欢的事情,一壶茶,几本旧的电影杂志。 远远的看去,一条卡其布阔脚裤,灰蓝色布衬衫。 两条腿随意的伸直,重叠的脚上穿着深蓝色帆布鞋。杂志放在腿上,看得很专注。 我苦笑,现在的大学生真闲啊,上课时间可以出来溜达。 晓纪递过来一杯咖啡,她好像不是附近的学生,没见来过。 我没在意,哦,看来天底下闲人不止我一个啊。 晓纪笑,要不要在那里放个牌子,老板专用? 我哈哈笑,不,写两个子足够,龙椅! 整个下午,我饶有兴趣的在吧台研究一种用红石榴糖浆调成的鸡尾酒。 逼着晓纪尝,看着她大呼救命。 一直到她走近都没发现,请问,这里的书能否借走? 我抬头看,她递过来一本棋谱,那是我姥爷留下来的东西,我心不静素来不研究那个,随手放在书架上。 晓纪说,不能借走哦。都是我们老板的宝贝。 我有点意外,一直认为现在的女人都喜欢时装化妆类的精美杂志。 偶有几个看钱钟书的,都带着一脸的倨傲,恨不得在额头上标明她是货真价实的才女。 我接口,你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的。 我是不大相信这个二十出头,穿帆布鞋的女孩儿会看这等乏味的棋谱。 她说,我可以拿押金给你,这本棋谱值得花时间好好看,在这里我记不住。 你会下棋?我好奇。 她淡淡的,略知道一些。 我看着她的眼睛,恍然大悟,她是那天在走廊上遇到喝多了的女人。 想起那晚她酒后摇曳的步子,今日褪去浮华的简练清冷。 同一个人,在不同的装束和背景下,居然反射给我的是如此迥然不同的印象。 烈酒和棋谱,匪夷所思。 如果不行也不勉强了,你收好,我每天来看。眸子里的漆黑深邃透出倔强。 我笑笑,这样吧,我在做鸡尾酒,如果你能把这酒调好,书你借走就是。 她抬起酒杯,轻轻的抿一口,我看见她轻轻皱了下眉尖。 然后抬头问我,有红石榴糖浆,基酒用的是干味美思? 我点头,看来是个行家。 她若有所思,把基酒换成郎姆酒,再加点入21ml柠檬汁试试。 我照样调试喝一口,扬了扬眉毛,给她竖起大拇指。 她松了一口气,笑笑,书我能借了么? 那个午夜如盛开的黄玫瑰,初春的下午又如雏菊一般的清新。 对鸡尾酒有一定的认知,可又对棋谱有兴趣。 我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个奇怪的女人。 五。 后来她几乎把我的藏书都借回去阅读。 来来往往中发现我们对一些事物有相同的认知。 她的名字叫林初微。看似无业,却过着优越的生活。 有一个晚上,她竟然穿着一袭黑色丝绸长裙,肩上的细细的吊带,露出白皙的肩。 胸前别着一小束风信子,像是从某个一衣香鬓影的舞会逃出来。 她趴在吧台,给我一杯苏打水。睫毛垂下之前我看到眼睛里透着疲倦。 我笑着递水打趣她,你哪天就是穿着阿拉伯长袍来我也不意外了。 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很勉强。 谁愿意穿这等琐碎复杂的锦缎枷锁。 我没有追问,我有做人的准则,保持距离,尊重他人。 有一段时间,她常常来,有时是精致的套装,化淡淡的妆。有时穿着球鞋束着马尾。 有时我们也在一起喝几杯,她是一个象水一样的女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觉得和她说话很舒服。 这样的舒服不是来源于她知识面的广博或者是她是个有味道的女人。 而是,一种默契的舒服,我说的,她能够懂。 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我们都把这种默契维持在1357里。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情绪起伏很大,我没见过那样喝酒的女人。 她只要最烈的酒,一次必须是六杯一起拿上来。 然后她一口气连续喝三杯,留下三杯慢慢喝下去。 这是一种力图在最短时间内喝醉的做法。 我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但是,并不想去探究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那一晚,我陪着她喝了不少,也不记说了些什么,她一直在笑。 她问我的爱情,我说,被一把从长发葬送掉了。 她咯咯的笑,听到唐敖在台上叫我,她怂恿我唱首歌听。 想起小裳,我亲手把她送到幸福面前,心已经释然,心情大好。 我选了一首节奏欢快的《写一首歌》。 唐敖感叹我是个全才,他不在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充当主唱。 我大笑,为了这句话,这个月给你长薪水。 不在乎我能做什么,只想过能够随心的活着,为自己而活。 回来的时候,她面前又摆满了六杯酒。 看着她一口气喝下三杯。我没说话,点燃一支烟,她笑,我也要。 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酒量多大,却每次都能独自回家。 递过去一支,知道她不抽烟的,她并没有手忙脚乱,慢慢的吸了一口。 你唱歌很好听,不输于那个主唱。她慢吞吞的说。 我拿了一杯她的酒喝下去,笑道,我也是这么觉得。 她又开始咯咯的笑,笑得前俯后仰,喘不过气来,低着头开始剧烈咳嗽。 今晚她笑得太多,反而显得不对劲。 抬起头,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下去,我看到她的眼泪脱眶而出。 放下酒杯,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笑容绽放出来说,你看,都是你的烟,眼泪都咳出来。 我和她都知道,那眼泪,和烟,和酒无关。 我知道她在承受一种我想象不到的痛苦。 但是我并不想追问那来源于何处。 我看着她,初微,真正的坚强不是你笑得比谁都大声。 她收起了笑,淡定的看着我,我没事,真的。 我继续说,真正的坚强,不是告诉对方我很好我没事。 是要带着微笑理智的生活。很多事情都只有自己挺下去,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句话很滥,但是,这是事实。 她拿起一支烟,在袅袅的烟雾里眼睛红了。 六。 那一夜以后,她消失了。 没有担忧她,我明白她是个理性的女子。 只是,这样的消失,在我心里她成了个活动的影子。 因为有着淡定的目光和淡淡的笑容而让人牵挂。 想起她时,脑子里会有一副画面,她仿佛就在那个常青腾的墙壁下安静的看书。 这个画面是静止的,却一直浮现眼前。 我不再去看那个角落,只要看到,空空的沙发就在提醒着我,她已经消失了。 我把这样的牵挂归类于习惯,不觉间我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这个世界是残酷而现实的,没有了谁,时光还是会匆忙的从指缝里倾泻而过。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活着,不再完全的留在酒吧,偶尔钓鱼与打高尔夫。 再一次看到初微,竟然是忙完了准备打烊的时候,晓纪发现她睡着在那个角落的沙发上。 我摇摇手,小声安排晓纪关好门就可以离开了。 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大厅里一直反复的播放那首sound travel。 怕一下子安静下来她反而会醒。 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抽烟看着她。 数月未见,她明显的瘦了,下巴尖尖。 我忽然觉得心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套盖在我身上。 我一惊,初微。 大厅里空空如也,她仿佛是一个魂魄在半夜归来,清晨便消失无踪。 我懊恼为什么没看住她,居然睡着了。 忽然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你是喝咖啡还是喝茶? 我猛然回头,看见她白色的身影俏然立在绿色的的常青腾前。 我快步走过去,急切需要一个拥抱来证明她真实的存在。 我紧紧的拥抱她。 她一直微笑的看着我。 她是懂我的。 不需要解释。 七。 我没有问她之前发生了什么,这几个月在忙什么。 只要她能够回来,对我来说才是至关重要的。 后来我问她。 那天为什么在1357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说,你知道有一种动物吗。 它会把窝建筑在一个它认为最安全最隐秘的地方。 无论走多远,它最终会回来的。 我问,我这里是你那个最安全的窝吗? 她反问,你说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 那笑容让人想起的,是年少时无知的天真和纯美的爱情。 这样的笑让我联想到她的名字,初微,最初的微笑。 她给我的,最初最真的微笑,是源于我给予她笃定的安全感。 她后来慢慢的告诉我,这几个月一直在努力的工作。 现在,确信一切都好起来了,她衣着简单爽利的出现在我面前。 眼睛里没有身着华服的疲倦,没有看不到底的深邃漆黑。 看到她的眼神,如此清晰,一眼见底。 我忽然明白了这中间的变化,轻轻的把她拥抱。 这样的重逢并没有让我们的关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仍然以一种不急不徐的步子随心的活着。 一起去钓鱼,一起做饭,一起看书,听歌,日子就这么从手边流淌而过。 她在高兴的时候总叫我丁丁猫。 我没有询问这个绰号的来源,却喜欢她叫我时带着一些黠慧的可爱。 我们最大的亲密仅限于牵手拥抱,印在额头的晚安吻,告诉对方我想你。 内心里,这样的恬淡安静带来的欣喜,不是任何一种热烈的方式能够比拟的。 大抵是性格使然,我们给予对方十分宽阔的空间和自由。 我没有拿着鲜花去公司接过她下班,她也不过问1357里主动搭讪我的女人。 半年以后她经是一个小主管了。 我很欣慰,我看到了她真正的理性坚强起来。 有时候看见她在电话里冷静有条理的安排下属工作。 不禁想起第一次在走廊上遇到她眼里的一丝泪光,在袅袅烟雾里红了的眼眶。 十二月的时候,她说她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她是典型的水瓶座,害怕被约束,我一直都懂,她需要一些独自的空间来释放自己。 在机场,我拥抱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你的丁丁猫会在,一直在。 她抬起头,眼睛湿润了。 想念的时候会想给她电话,即使知道永远关机,她不会让任何外界干扰她一个人的世界。 这样的想念是没有依靠,不能释放,只是每夜临睡前给她一个不能阅读的短信道晚安。 八。 唐敖的乐队离开一个键盘手,意外的来了一个高挑清爽的女子。 眉目间有着无谓的笑容。毕业于某大学声乐系,她的名字叫陶然。 她是个为音乐而唱歌的人,她的加入给乐队带来了新鲜的血液。 她的声音不是那种高亢的空灵,低而柔,十分感性。 高兴的时候会和唐敖他们一起疯闹,安静唱歌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温柔无声无息的弥漫开来。 第一次注意她是看她在和唐敖说一段乐谱。 她画出一段五线谱,不长,却练书法般的用了一整页纸。 陶然是在不是那种可以用美丽漂亮来形容的女子,一举一动都能延伸出别致来。 那天她穿着一件麻质衬衫,阔边袖口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味道。 我们一起喝茶,调酒,说话。 等我在内心里把她和初微比较的时候,骤然发现她在我内心里已经有了影子。 陶然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她不似初微一样的隐忍。 她把感情坦然呈现在我面前,她只是喜欢,单纯的喜欢我。 并不在乎我心里有谁,也不去设想我和她的未来会怎样。 我坦白的告诉她,心里有个林初微。 是一个水一般的女子。 她说,这样的喜欢是愉悦的,我要做的是享受因为你而来的这种快乐。 我并不想霸占或者独自拥有。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目恬淡,声音平和,她的包容让我整个思维都是自由的。 离奇的巧合,她也是一名水瓶座女子。 不可否认,我和陶然在一起也是快乐的,她和初微都能够在不同层面的懂我。 这个冬季下了很大的雪。 我依然思念初微,寒冷的时候担忧她的身体。 新年的夜晚,她没有给我任何问候。 我拿起手机给她一则她不能看到的短信。 今天下雪了,夜很冷,想念一个人,于是不冷。 有一刻想,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也是好的。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有了陶然的存在而产生的自私念头。 初微会懂得,我是害怕分别。 这两种不同的感情在初微离开的时候折磨过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矛盾茫然,无力控制。 九。 新年过后没多久,初微回来了。 我紧紧的拥抱她,我对她的是思念是真实而深刻的。 我一次次的说,好想你。 她问我,我是不是离开了很久? 我茫然于她的问题,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微笑,我感受到你了你的想念。 看着她的微笑,内心一片温暖潮湿。 坐定,我迫不及待的问,你这个月都到哪儿去了,我想知道。 她回答,我去了无锡。 为什么是那里呢? 因为你去过那里,那里有你的足迹。 是,每个地方都有。去了失望吗? 不,那一个理由便不会后悔这一行。 我问,可有想我? 她想了想回答我,有一天在车上,外面下雨了。我拿手在车窗上画了个猫咪的样子,然后自己偷偷笑。 我听完笑着点点她的鼻子,好傻啊。 再次拥紧这个我一直思念的女人。 新年开始,初微更忙了,很少来1357,偶尔我们会在家里听歌看书就是一天。 而面对陶然,我们也在一起喝茶聊天,她们两个都能够让我感受到快乐。 一个晚上,初微来1357,坐在她习惯的位置。 那一天,我唱了一首陈升的<思念人之屋>给她听。 住在窗台上的薄荷草,它在醒来时就迎著光。 如果会说话我想它会说,啊这样的天气,只能思念人。 初微第二天要上班,我送她回家。 回到1357的时候,我听到一首<午夜前的十分钟>在大厅里萦绕。 第二天,我和初微在外面吃饭,然后去她家喝新的碧螺春。 我坐在厅里看足球,看着她玲珑有致的烧水,洗茶,控制水温。 关了电视,她递过来茶的时候告诉我,碧螺春在85度的水温下会完全的释放出茶的清香。 我接过茶,默默的喝了一口。 初微放下茶,忽然说,你有心事,对么。 我微微一怔,这个了解我的女子,我抬头,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男人? 她略思索,象月光一样,冷静,理性,淡定。 我摇头,我不理性。 她笑,和别的女子有关? 她的敏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还是决定坦然的面对她。 我缓缓的说,有一个女孩儿…… 她眼睛里带着笑意,我的丁丁猫这么棒,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看着她坦荡无邪的眼神,我心有愧疚,低低的说,是陶然,我心动了。 即使你知道会离开,我也不后悔,我想对你坦然。 抬起头,看到她眼睛里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间,她收拾慌乱沉默着。 看着她的眼睛更加矛盾慌乱了,我把她拥抱在我怀里。 感觉到她在我怀里的僵硬,心里有种即将失去的恐惧。 我真实的感到心随着呼吸都会痛,连小裳离开我都没有这样的剧痛,我紧紧的抱着她,哭了。 她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着,我低低问,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微。 她轻轻推开我,脸色苍白,随心吧,这不是我们一直想的么。 你会离开我对吗,立刻又自嘲,这问题真TMD傻。 她伸手拿了几上的烟,点燃,手指微微颤抖。 忽然,她轻轻的说,我,不该如此笃定。我还是自信过头了。 我急切的否定,不,不是这样的,你完全应该是自信的。 她摇头,眼泪缓缓地落下来,我听到泪水落下来的声音,细微的,一点点顺着面颊下跌。 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重要的,很重要。 我累了。她不想继续。 我站起来,她沉默的送我,忽然听到她唤我,丁丁猫。 我回头看着她,她眼睛一红,我只是想叫叫你。 上前,和以前无数次一样,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我会一直在,我一直是微唯一的丁丁猫。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不要等,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这样的笑让我心酸,却无法启齿。 十。 回到1357。 我独自坐在那个角落抽烟,这一晚的心痛和眼泪,让我明白,我对她的爱。 陶然默默的蹲在我的身边,我告诉她,我很难过。 她说,我知道的,我懂。 初微和陶然都有一对会说话的眼睛。 初微的眼睛是隐忍而淡定的。 陶然的眼睛透出的是坦荡的平和。 她们独立的存在于我的内心,各自有一片领域。 没有冲突和重叠,我却舍弃不了任何一个。 我问自己,我骨子里是不是一个多情种,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境地? 我茫然矛盾,没有答案。 第二天,整整一天我都是难过得难以自持。 所有的矛盾茫然都变成了失去的痛苦。 陶然没有问我为什么,她能够懂得我的心痛。 我在她面前有些凌乱的说话,她都能够懂。 晚上,我给初微电话。 我做好了她不接我电话的准备,她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人。 意外的她接了电话,安静的问候。 我呐呐的,今天你来1357坐坐吗。 她回答,如果下班早没事的话就来。 恍惚的,我怀疑昨晚的心痛难过都是幻觉,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 直到她坐定,我知道了,确实变了,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们了。 她没有坐在习惯的角落里抱着杂志叫上一壶铁观音。 而是坐在大厅中央的椅子上要了一杯蓝山咖啡。 一切昭然显示着,她已不是从前的林初微。 我坐在她对面,对不起。 她微笑回答,怎了,不是都好好的么。 不是我习惯看到的那种清澈见底的微笑。 她的眼睛里,是很久不见的深邃漆黑,面对我,她把心合拢了,不想让我看到。 不过是一夜,微微的一瞬间,却仿佛已是花开花落几度的秋。 这莫大的变化是我始料不及的。 这是比她不理我痛斥我更悲哀的一种变化。 她开口问,对了,鱼池里的金鱼是什么品种? 我沉默一会儿,忍不住,微,别对我这样说话好吗? 她淡淡的笑,眼神落寞,那,我该如何和你说话呢? 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带给我的感受是更心痛,若有若无的牵扯这五脏六腑。 你说的,真正的坚强,不是告诉对方我很好我没事。是要带着微笑理智的生活。很多事情都只有自己挺下去。没有人能够帮助你。 我听着初微缓缓的复述着我曾经告诉她的话。 她越来越理智了,这一刻,眼里湿润了,她还是丁丁猫的微吗? 我低声说,我是个自私的男人。 她摇头,你没有错,陶然很好,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心动。 我透过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恨,没有责怪,只剩下深深的无奈。 你决定了吗? 我是个完美主义偏执狂。初微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黯然。 我慢慢的告诉她一句话,我会一直在。 她起身离开,我送她到门口。四目相视,都有说不出的苍凉和痛楚。 子墨,再见。 她毅然转身,不让我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子墨,她叫我子墨。 这个称呼硬生生横在我们之间的提醒着我和她存在了远远的距离。 我们曾经心有灵犀,一个眼神便明晰彼此。 可现在之间隔着的,竟是千万重山。 十一。 陶然依然没有问及关于我和初微。 对于陶然,我的矛盾心痛都坦然的呈现在她面前。 我告诉她,我的心里有两个房间。 你和初微,各自在属于你们的空间里,没有冲突和重叠。 你们依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没有任何比较。 我接着说,只要我存在,就会一直等,初微回来。 如果她永远不回来,属于她的那个房间,将会永远空缺着。 陶然明白我的感受,她说,我不想影响任何。 我看着她眼睛里坦然的平和。 我知道。 我问她,我是不是一个自私的男人? 她回答,你是一个诚实矛盾的男人。 陶然对我的喜欢是天真而包容的,天真并非是幼稚,而是一种没有杂念的喜欢。 安然的享受我带给她的愉悦,并且,内心里,包容了我对初微的思念。 她的宽容和坦然同样让我无法割舍。 初微不多久就申请调任公司分部。她告诉我,那里发展会更大。 临上机前,给我电话告别,淡淡的称呼我子墨。 我告诉她:你不是说,我这里是你最隐秘安全的窝,无论走多远,你都会回来的吗,我会一直在。 她在那边沉默,我听到提示登机的声音,然后她轻轻的挂了电话。 我和陶然一直在一个点上,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 在这一年中,这两个水瓶座女子同时存在于我心里。 陶然的宽容平和让我安心宁静,初微的隐忍淡定让我思念牵挂。 一日,我在1357的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水瓶座。 文章里说:瓶子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把你和他人区分开的,并且在她们心里,这种特别就意味着绝对的爱。 想起在一起很久以来,她没开口说过爱。 想起她不管在外面如何的理智冷静,在我跟前却是乖乖的模样。 想起她会花时间独自去走一遍我走过的旅途。 想起她会反复低声的哼我喜欢的一首歌。 想起她在汽车玻璃上画一只猫的头像。 原来,她的爱一直在我左右,只是没有说出来。 文章的最后说:水瓶座对失恋、恋爱的态度都很淡然。 处理自己的事就如同看别人的故事般冷静超脱。 可是她们心里却在进行着很强的斗争,甚至是她们根本承受不了。 有时候真的是硬撑。但她们认为撑习惯了,就成真的了。 很多瓶子都是这样,她可能只是淡淡地坐着面无表情,可是她心理却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早就兵荒马乱打成一片乱成一团了,但她永远让你看不出来。 最后这段话让我看到了隐隐的希望。 也许,在将来不久的某一天,她内心的斗争平息以后,她会微笑着站在我面前,丁丁猫,我回来了。 她不是说过么,我这里是她最隐秘安全的窝,无论走多远,都还是会回来。 十二。 初微彻底的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笃定的相信,她的放手,只是一种形式,并没有影响到内心深处彼此的牵挂和思念。 我和陶然依旧停留在初微离开前的那个程度。 彼此都能够明白,初微的离开除了在我心上造成一个巨大的缺口以外,并没有对我和陶然的关系上有任何的推动。 这样的等待对于我来说五味陈杂,象是黑暗中的枝桠,没有人能看得见它确切的姿态。 直至一个失眠的深夜。我胡乱的换着电视频道。 忽然看到动物世界,正在讲解一种动物。 老赵的声音还是那么四平八稳: 这种动物会把窝建筑在它最安全隐秘的地方。 无论走多远,最终它都会回到这里。 我笑,真的有这种动物呢,因为这段话,看电视上那个黑胖的动物也觉得可爱起来。 初微不是说过么,我这里是她最隐秘安全的窝,无论走多远,都还是会回来。 画面一转,电视里接着解说: 但是,如果它闻到这里有陌生的气味。虽然可能是路过的动物留下的。 它也会义无反顾的放弃,即使流离失所,花费更多的时间建筑一个窝。 也再也不会回来。 老赵的声音依然平稳,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声音在这个深夜带给我的是怎样致命的打击。 这才是初微告诉我那种关于安全感的完全版故事。 她一直只告诉我上半部分。 再也不会回来了,她闻到了陌生的气味,这里已经不是她最安全的窝。 所以她没有留在这里享受她打下的江山,宁可到分部去吃苦,流离失所。 我们总是在期待不离不弃,而最终却在一路马不停蹄的抛弃失离。 也许,不离不弃只是无端想象来的美好,让人能够对生活充满希望。 相信久远,相信永恒。 而实际上,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只能够出现在安徒生童话里,伴随着孩子们一个又一个的梦。 初微消失了,也许是她无法承受我内心会存在其他人。 这样的我再无法给予她笃定的安全感,所以,她宁可放弃。 她或许以为,随着她的离开,我和陶然也许会有一个将来。 但是她不知道,她的中途离场形成了一个断局。 失去了对手,我不能继续,亦无法放弃。 这一年冬,我的内心深处创出一个巨大缺口,难以痊愈。 ——凝完稿于07年,1,22日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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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1.未央  2007-1-23 9:48:34 回复该留言
座沙发看文章,应该是关于水瓶座的故事吧?
2.未央  2007-1-23 10:05:49 回复该留言
真好的文章。

面对如此的女子,谁都会动心;面对如此决裂的离去,谁都不会幸福。

凝回:如果是现实。
大抵结果会是,人人都会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好好生活。
3.158  2007-1-23 12:54:10 回复该留言
对与瓶子,我已经不指望拥有,只希望不要失去...[cry]
4.火叔  2007-1-23 21:41:10 回复该留言
丫头码这么多字不容易哈[Party]

凝回:火叔消失很久了。
5.  2007-1-24 1:20:37 回复该留言
林初微不是不能接受,她只是害怕,离开了她觉得还有一席之地,她怕看到关子墨的天平一日日的倾斜到陶然那里.
陶然是个聪明的女人,林初微只是一个孩子.
6.宁柯  2007-1-24 1:23:59 回复该留言
嗯,确实是瓶子的做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得不到全部,不如就此放手。
7.STAFE  2007-1-24 6:03:49 回复该留言
一个贪心男人的问题,为什么不让他自己选择,却要两个女人哭,,
8.林朵  2007-1-24 19:19:20 回复该留言
看了很久,现在才回。

因为这里的评论是按时间倒序排列的。

又一极成熟的作品,比《弃卒》毫不逊色,憋了几天说不写却还是忍不住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

ps: [lol]钱钟书的《围城》,是高中时的普及读本啊,要搞个谜克朗斯诺夫才福克斯基啥子的,那才能扮高深做才女啊。
9.118度  2007-1-30 1:34:57 回复该留言
如果三个人都不放弃,会是什么结果?哪天有兴致再写个续集吧
10.娃娃  2007-3-23 17:08:47 回复该留言
楼上那林姑娘回复可真是精辟的很呢
好一个憋字 点睛之笔 区区今日方知 原来只有憋的久了 才能 文思如尿崩 谁与我争锋
文未看 总觉得 依旧无新意[重点] 怨妇之哀 小家之作
莫言文笔 勿谈故事 心态 只有心态 一个思字
就如世间再美的女子 看的久了 也总有视觉疲劳那天

凝回:笑。
亏得我今日不大写小说,不然看了你这入木三分的评价,不喷血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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