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2006
10

神州之妖魅传。

据说妖和魅是两种动物,前者总是为情献身,后者却为情躲藏。 若是这般,忧忧该是妖,我更多的象魅。 一。 你是一个花妖。 忧忧总是不厌其烦的提醒我。 是的是的。 我两其实不过是长在关帝庙前的两株花。 一株芍药,一株月季。 苦练了千年,终于有了千年道行,能够脱离本体,有了婀娜的身体。 我爱极了这美丽曼妙的身姿,海藻一般的长发肆意的凌乱在月白色的衫上。 关帝庙附近有一片潮湿的水草,常年弥漫着灰白色的浓雾。 偶尔天空传来秃鹫的鸣叫,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不可预知的神秘。 经常会忘记自己是一个花妖。 忧忧总是会皱眉提醒,你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妖呢,美得这般妖娆。 我咯咯的笑,月白的裙裾飞扬起来飘逸成绝美的姿势,笑声穿透刺客神殿的屋檐。 她是安静的美,如同她的本体月季一样,恬淡而宁静。 在这一片迷境里,我有很多姐妹,她们都是温柔而善良,都有着天使一样柔美的面庞。 但很多时候,我都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 我喜欢一个人四处走,无数次趁赤峰打盹的时候,穿过刺客神殿,坐船去逍遥渔村。 那是一个小村落,村里人崇尚武学,每个人都有些武功靠杀蝎子或者棕熊赚钱度日。 等修炼到一定的程度,都会离开村里,到武林中去闯一番事业。 在他们看来,那是一个精彩的世界。 二。 我熟悉村里的每一个人,买卖杂货的小宝,每次都看他忙得手忙脚乱。 秀文娘每次看见我都象我兜售她的新衣衫。 秦海的未婚妻离开村以后,他便时常一个人站在村边喝酒。 一次看见他落泪,他强辩,只是风吹了沙子进眼睛。 村里最酷大概算南宫烈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守在老虎山,给村里的后身传授武学经验。 唐文是村里手最巧的工匠,他总是能够做出精致的鞋子帽子。 每次我笑嘻嘻的站在他身边说,唐文啊唐文,我是多喜欢和你一块儿玩啊。 他总是清醒的回答,你是喜欢在我这里看那些来买靴子帽子的青年吧。 我对着他吐舌头,完了,被你看穿了,小心我杀你灭口哦。 他笑,你看,那个家伙家伙来了三次了,每次买东西都盯着你看。 我哈哈笑,看呗,我刚多收了他50文他都没发现。 唐文对着我无可奈何的摇头。 晚上,我和忧忧坐在树梢上细碎的说话,月色琅琅,清风习习。 忧忧问我,你知道绿蔻和小鱼的故事么。 我茫然状的摇头,我天天乖乖的修炼,哪里知道。 她缓缓告诉我,那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他们生活在逍遥渔村。 青梅竹马,他们以为能够在那个小村落里相守相爱,生儿育女一辈子幸福下去。 我抱着膝盖,侧过头去懒洋洋的问,结果呢? 忧忧的眼睛看得很远很远,结果,小鱼被迫从军,他一直说会给绿蔻幸福。 最后真的做了将军,可在新婚之夜被朝廷急昭上战场,就再也没回来。 绿蔻也徇情自尽了。 半晌,忧忧问我,爱情到底是什么滋味呢,叫人世间的人这么痴迷。 我放下脚,悠悠荡荡的在树梢上摇晃。 慢吞吞的说,啥滋味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白素贞为了许仙放弃了千年道行,换来的不过是许仙化缘给她建造了七星宝塔,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抬头慢慢说,寂寞了一千年,真想试试这到底是如何的痴迷。 那你得小心千万别去湖边,小心世间出现第二座雷锋塔。 我不留情得打击她。 忧忧比我更大,可,骨子里不知怎的竟然有着世间女子愚蠢,简直不可救药。 三。 我没告诉她,绿蔻和小鱼经历了三世轮回,但都没能在一起。 第二世,绿蔻成了小鱼的亲身妹妹,小鱼新婚之夜,她失手杀了未来的嫂子。 第三世,绿蔻是小鱼仇人的女儿,最后绿蔻疯了,整日在路上对着行人丢石块,江湖人都叫她投石女。 小鱼却自愿去了暗不见天日的亡灵四层,再也没走出来。 如果忧忧知道了这些,还会不会对世间的感情有期盼呢? 爱情,是多么不安全的东西,世间男子多薄幸,女子却多数痴缠。 有诗见证着她们的不堪: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蠢蠢蠢,我是不能做这般愚钝的女子。 我是一个妖。花妖。有花一般容颜的妖。 坐在唐文身边整理他那些帽子的时候,他又开始唠叨我了。 蔻儿,你不在的时候,村头的张生来问过你无数次了。 我把一顶逍遥帽子戴在头上随口问,问我干啥? 他笑着把帽子给我摘下,真傻还是装傻呢,问你许了婆家没? 我理了理长发上的丝带,就那个呆头小子啊。 家底殷实,人也很老实本份啊。 唐文啊,就这样就可以了? 那你还要怎样,女人不就是要找个可靠的丈夫生儿育女的过一辈子吗? 老实可靠啊……我若有所思。 唐文,那你告诉他,如果他是诚心的话,我要他亲手去村北给我打100张棕熊皮。 第二天晚上,我站在树梢上看他一个人在打棕熊,天上射落惨白月光,照得他挥汗如雨。 一夜下来,他只打到两张。第三天,他打了一天,只打了一张。 到了第七白天,他打了两张。养尊处优的他受了七日的罪,已是不易。 晚上,我坐在树梢上,暗夜的微风吹落一树明媚。 我知道,我要的答案已经不远了。 张家家丁点着火把走近熊场,我笑了。所谓老实本份,也不过止于七日。 两月后,张生带着一百张熊皮在唐文那等我。 我盈盈一笑,送给我的么。 他涨红了脸点头。 我摇头,我不要了。 他惊愕,为何? 我又不想嫁你,如何要你熊皮。 他脸色瞬间惨白,指着我的眉心,你……。 我掠过额前的头发,我何时说过你打来熊皮我就嫁你的话了?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离开,唐文皱眉,你又顽皮。 我慢慢说,那熊皮多数都不是他打的。 唐文仿佛不意外,如果全是他打的你会嫁他吗? 我摇头,不会。 那你又何苦戏弄于他。 因为我知道他做不到。 唐文看牢我,蔻儿,太聪明的女子不会幸福。 四。 因为张生的事情,村里一时对我传言颇多。 我便去了东海神洲玩耍。我总是自由地穿梭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之中,游刃有余地呼吸。 一个月以后,神州首富薛正东娶了我做二姨太太。 从此,这对全城传颂的恩爱夫妻成了过去。 薛正东是个有头脑的生意人。 我住在北面,大夫人在我进门后便住在南面整日颂经礼佛。 我借口说怕见面多了引起不和,并不去她那边。 薛正东对我千依百顺,首饰锦缎自是成堆的往北边送。 世间的财富权势名誉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是夜明珠在我手里,也不过象是玻璃弹珠一般的玩物。 正是如此,薛正东就越发对我千依百顺,奉做仙人。 我说我想吃他亲手做的酒酿龙虾。 他便弯腰下厨,全然不顾那边病了几日的发妻。 没有什么地久天长,男人,不过如此,一旦色衰,便是爱驰。 他贪恋我的,不过是那绝世的容颜。 不足百日,我便厌倦了如此宠爱。 薛正东于我不是爱情,倘若一日出现比我更美貌的女子。我一样从天上跌入地下。 纵使如花美眷,到底敌不过似水流年。 于是,一个冬日的早晨,薛二太太无故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传到逍遥渔村的时候,我正趴在唐文铺子上吃葡萄。 唐文说,听说薛二太太是和城南一个穷秀才私奔了。 不过那锦衣玉食的日子,跟着秀才去受苦,能说这世间没真情啊? 听完唐文这话,一粒葡萄卡在我喉咙,又是喝水又是咳嗽。 最后看着唐文期待的眼神,我很郑重的点头,是啊,谁说这世间没真情呐。 五。 回到关帝庙的时候,忧忧正遭遇她这辈子最甜蜜的爱情。 看到她眼里溢出来的甜蜜,我不禁好奇是家族里的何方小神。 她垂下眼睛,低低的说,他是人,不是妖。 我叹气,一个妖,只能爱上另一个妖,这是天定的宿命,如果违逆,只能毁灭。 晚上,我偷偷跟着忧忧去看那个让她失魂落魄的男人。 那是个俊朗的男人,嘴角流露温和的笑,他不知道忧忧是一个妖,温柔的吻她的头发。 忧忧倚在他的肩上低低的说着话。 我本无心的参与她的悲喜,可到底还是担心她的未来。 家族里是万万不允许我们嫁与一个凡间男人的。 而且,离开本体成为人形必须隔一段就必须要回到本体来修炼。 不然一个婀娜曼妙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一株月季或者芍药,谁受得了? 后来很长一段世间我都找不到忧忧。 一直到一日,家族里通知去大殿集中。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夜。 靠近大殿我便看见忧忧跪在大殿门口,衣衫湿透的裹着纤弱的身姿。 族长坐在大殿之中,缓缓的宣告。 忧忧自愿放弃千年修行,她将被逐出家族。 从此成为一个凡尘女子,家族对她的惩罚就是她将永远失去声音。 我陪着她离开走过那片沼泽,雨下得很大很大,凝着灰白色的雾白茫茫的一片。 我看到她的他撑着一袭纸伞站在沼泽以外。 我低低的问,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她摇头,对着我笑了笑,失去了法力的她,脸上没有了那层淡青色的光芒。 可她对着我笑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那笑容在她脸上泛出淡淡的光。 我握着她的手,无论将来经历什么,都不要忘记来找我。 她对我信任的点了点头,转身即刻奔向她。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了,整个沼泽只剩下这白茫茫的大雨,一片清寂。 六。 自从忧忧的事情以后,族长就开始严格的要求我们。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修炼修炼修炼。 我变的很少说话,常常坐在我们去的那个树梢上看天空的颜色从深到浅,从浅到深。 大段的空白世间里,我开始思考,我一直不相信的爱情,为什么忧忧会放弃所有的去追寻。 如果那些爱情都是不能长久的,她又为何为爱痴狂悲壮。 我很挂念忧忧,她在那个相互欺骗,甚至相互残杀的世界里过得好不好。 恬静的她如何去面对这些,那个他能不能保护他。 这些都是我所担忧的。 一直到一个下着雨的深夜,赤峰大哥悄悄给我一张纸条,忧忧找我。 我偷偷的溜出来,我拉着她的手高兴的转圈,带着她飞到了高高的山上。 安静下来,我看着她的眼睛,她躲闪着低头。 我固执的握住她的肩膀,她不能说话,但我的法力足够从她的眼睛里知道她的所有。 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由打了个颤栗,缓缓的开口,他到底放弃了你,他母亲容不下一个哑巴。 两滴泪脱眶而出,她的眼睛里没有恨,只剩下无奈,深深的无奈。 为情落泪,她已经不是一个妖了。 一切都是黑白的,万籁俱寂。夜是黑的,一阵风过,她的衣襟浮在半空中,整个人虚弱不堪。 我问,你要去哪里?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灰白色的瞳孔里一片模糊,没有答案。 傻忧忧,你放弃了所有,却把自己推入了绝境。 她抬头,眼睛告诉我: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 说完她扣起手指施展了一个法术,只见一个银白色的光环将我笼罩起来。 我动弹不得,我大声尖叫,不要……! 这是一个毁灭本体来让时间凝固片刻的法术,忧忧纵然失去了道行,但是她的本体始终是妖。 这个法术是不会消除的。 蔻儿,永远做一个不懂爱情的妖吧。 忧忧站在了悬崖边,她冲着我笑,头发飘散在空中。 疼痛迅速的袭向心脏,我说,等等,等等我。 可是这等一等,我连她头发都没碰到,她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悬崖下是滔滔的流水,和我呜咽的哭声。 七。 忧忧不知道,想得到一个男人的真心,是多么困难。 纵然给了他全世界,他还是会嫌你出身不好。 绝世的容颜对世间男子是有绝对杀伤力的,总是轻而易举的得到便弃之如履。 来来回回的几次下来,便索然无味起来。 后只是穿着一袭素衣在北俱芦洲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 和附近的村民一起修炼武学,杀些小动物的皮肉来维持生计。 我故意用那些破旧的衣服来掩盖我的容貌,我已经厌倦了那些情爱。 那日去临镇取东西。大白日里我又不能飞,一旦不让我飞,我就失去了方向感。 我正坐在树下发呆的时候看见了木鱼。 一件淡青色的长衫,烈日下,竟然面目清澈,没有一滴汗。 我暗想,这绣花枕头有点意思。 我把世间上长得好看的男子都叫做绣花枕头。 我走近,哥哥,我迷路了,能不能带我去下书生村? 他点头,好,我正好也要去那边。 我心里暗笑,世间男子都这点儿伎俩,一路上该问我,姑娘芳龄几多,家住何方了。 怎知一路沉默,步子不快不慢,他始终和我保持两步的距离。 我偷偷的掏出菱花小镜,莫非今天我哪儿不妥? 确信一切妥帖之后便放心的跟着,怀着看好戏的心。 一直到了书生村,他便转身告别。 咿,世间还有这等不受美色的男子么,我不禁好奇。 看着他的背影要消失的当口,我轻扣手指,立刻出现一尾细蛇朝着我的脚踝咬下。 我哎哟一声便摔了下来。 这一声,也让他转身回来。 八。 看着他急切的奔向我,忽然我便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 在别的男子身上的那种笃定消失无踪。 灵机一动,我晕了过去。 然后眯着眼睛看他手足无措的将我抱到树荫下。 他仿佛不知道是先该脱掉我的鞋袜查看我的伤口,还是该带着我就近找大夫。 犹豫不决的最后,居然一掠身的不见了踪影。 他这举动完全的脱离了我的预料。 胆小鬼?柳下惠? 我依旧躺在树下,眯着眼睛看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 那一天,天真蓝啊,四周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我正在细数树叶的脉络的时候。 听到了急速的马蹄声,我慢慢的闭严了眼睛。 我感觉到了两个老*子小心翼翼的把我抬上了马车。 车上有柔软的缎子,温暖的香气。 马车狂奔,听到马匹上银铃急促的响,听到叮叮当当四面八方摇响,眼皮却是越来越重。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忽地放了下来。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一怔,忽地站起来。 一个青衣丫鬟快步向前,小姐,你脚受伤了,你别动,我去叫小王爷。 说罢扶着我躺了回去。 这才发现了右脚的不适,密密的绷带,包得跟粽子一般。 我暗自皱眉,愚蠢的人类,总是喜欢把那些花草弄得黑糊糊的疗伤。 她离开了,我还在有点恍惚,这时,他走来过来。 身上穿了一件华丽的袍子,我才发现,我的周遭,金碧辉煌。 小王爷,原来那个绣花枕头居然是个王爷。 ……我怎么会在这里? 事到如今,我只能虚弱的问。 你被蛇咬了,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我只能带你来到这里。他脸上有着温和的笑容。 我没有家。我垂下眼睛,楚楚可怜的说。 哦,我叫木鱼,你叫什么名字。 我语无伦次,我……我的名字叫蔻儿。 他伸手试试我额上的温度,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吧,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我感激的点头。 世上的男子都喜欢以一种英雄的姿态出现于可人的女子跟前。 他仿佛也不例外。 九。 我就在他的府邸住了下来,这个院落叫汐苑,种了很多的梨花。 他的财势似乎比薛正东大得太多。可,他从来不送我绸缎和珠宝。 他给我带来会说话的鹦鹉,样式古朴的银饰。 或者,他对我的方式有异于别人,这样却让我对他有了无端的好奇。 如果要媚惑于他,再将他弃之如履,对我来说,这样的游戏轻而易举。 可,对他,我忽然不想。 或者,自从他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改变了初衷。 所以,一开始,我便以另样的姿态对待他,我对他的第一声称呼竟然是哥。 我叫他哥,他叫我蔻儿。 他并不问我为何叫他哥,也不问我家住何处,有关我的,他一概不问。 他不在的时候,我便和丫鬟桃儿在院子里种花喂鱼,弹琴作画。 慢慢的他越来越多的时间停留在汐苑。 一日,他端着一个白玉花盆走来,远远的招呼我,蔻儿,给你带好东西了。 我正低头种芍药,只有我知道它们需要什么土壤和阳光。 我抬头,就来了。 坐在他对面,他告诉我,这种草叫金毛草,是一种疗伤圣药,极为希罕。 看着翠绿色的窄小枝叶,我淡淡的,哦。 这些东西,对我千年以上的道行来说,实在没有丝毫用处。 他还在兴致勃勃,以后,你再受伤我就不会手促无措了。 想起那一天,我问,哥,你就不怕你带回来一个身份可疑的女子? 他一边低头看土壤够不够松一边回答我,那又如何啊? 你是王爷,你不怕我对你有所企图么? 他抬头,定定看着我,如果是你骗我,我愿意。 我凝视他的眼睛,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在骗我,我希望你骗我一辈子。 哥…… 蔻儿,我时常害怕,害怕有一天你忽然消失掉,象你来到我身边的那天一样的突然。 他的眼睛一片清澄,清澈见底,在这样的注视下,我沉默了。 半晌,我抬头。 哥,如果有可能,我会一?燮? 嗯!我会很笨,不会知道真相的。 我伸出小指头,哥,这是我们的约定吧。 他缓缓的伸出手指。 拉构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十。 离开沼泽一阵,我必须要回到东胜神洲刺客神殿去修炼,不然哪天我真可能忽然就成了一株芍药。 而木鱼的府邸在南赡部洲,两地路途甚远。 后来我和他说,想去东胜神洲附近采药,他说,只要你高兴,去哪儿都可以。 他从未怀疑我说的任何话。 他在东胜神洲附近买下了一所大宅子,每日和我种花养鱼。 恍惚的,我开始依恋这种人世的生活。 全然忘记了我是一个花妖。 有一日,府上来了几个身着官服的人,木鱼神色凝重的请他们到书房。 桃儿带话来,让我就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我越发好奇,假意睡下了,隐身到了书房里。 进去就听到了激烈的争执。 木鱼在我眼里,一直是荣辱不惊一派悠然的模样。 此刻的他脸色铁青,我说了不要娶什么郡主。 右手边一个神色肃穆,锦衣锻袍的中年人。 整个皇宫都听说你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迷惑了,你父皇派我来查看虚实,你要明白你的身份。 蔻儿不是来历不明的,她将是你们未来的王妃。 你太荒唐了,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你父亲回亲自来请你回宫。他旁然大怒。 我早就厌倦了皇宫生活,叫父皇把我贬为平民,我和蔻儿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最好。 小王爷,不要说气话了,只要你失去了身份,那个女子还会跟着你吗? 他坐下来缓和了口气。 我心里一惊,权势是世上男人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他真的会为了我失去所有吗? 木鱼缓缓的说,皇叔,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争权夺利的生活。我只想和我爱的女子白头偕老。 孩子气的话,你生在帝王家,你身上有你的使命,你的母亲所有希望都在你身上。 木鱼沉默了,缓缓的摆摆手,皇叔你回去吧,我想安静一下。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知道木鱼坐在我的床头。 窗外的月色透过树梢洒在窗棂上,他憷眉沉默的坐着。 忧忧的事情以后,我知道了家庭,亲情对于世上的男人来说有很大的杀伤力。 所谓的孝道限制了他们的思维。 他握着我的手,左手安静的重叠在一起。 喃喃的说,蔻儿,我们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把我母亲接出来一起生活好不好呢? 我们要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可以种地砍柴,你可以织布养蚕。 在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芍药好不好呢? 蔻儿,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我几乎脱口而出。 我忘记了我是一个花妖,离开了家族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你会娶一个不是人类的女子做你的妻子吗? 我闭上眼睛,任由心中荏苒硝烟。 半晌,他神色黯然,你不会的,是不是,蔻儿,我不是王爷了,便一无所有。 你绝世的容貌,应该过上一种锦衣玉食的生活,我怎么能够让你跟我受苦呢。 不不不,不是的。锦衣玉食对我来说,不过是黄金的枷锁,那不是我要的。 我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一阵温暖潮湿,我是怎么了,妖是没有眼泪的啊。 不管怎么样,蔻儿,相信我,我断然不会娶另外一个女子的。 我一定要让你做我的王妃,我要让你做一个最幸福的女子。 他放下我的手,提步走出房间。临走,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坚定。 手心骤然失去了温暖,我没有告诉他,我是多想被他这么握着从每一个入睡到每一个醒来。 我到底什么也没说。 不记得谁说过一句话,如果你不能给他未来,就不要给予希望。 我们有未来么? 第二天,哥告诉我,他要回南赡部洲去有事,多则一月,少则数日便回来。 我心里是知道的,他是想回去让他父亲妥协,想正大光明的娶了我。 他看我怔怔的,走上前拥抱我,乖,哥很快回来。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半步。 我的眼睛又一次充斥着一层水雾,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是一个妖啊,妖是不会有眼泪的。 哥走以后的第三天。 我去了忧忧跳崖的那座山,山上寒风呼呼的吹。 忧忧说的,轰轰烈烈爱一回,好过做寂寞的妖好。 可,忧忧的他到底只爱那活色生香的妖,不爱那不能说话的人。 想起忧忧最后说的那句话,蔻,永远做一个不懂爱情的妖吧。 忧忧,你告诉我,爱情到底是甜蜜的还是凄苦的。 如果是甜蜜的,为什么你会是那样的结果收场。 如果是凄苦的,为什么你是带着笑容离开的。 没有人回答我,刺骨的风伴着满天大雪在空旷的灰色长空下咆哮。 我黯然的回到刺客神殿,赤峰大哥看见我就赶紧告诉我,族长到处找我。 大殿内,族长在训话,今年我们族内将要有一个妖升级到长老,希望大家能心无旁骛的修炼。 我默默的坐在最后一排,四周是那一张张期盼的脸。 不知道爱情为何物的姐妹们,修炼到长老,对她们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啊。 我曾经不也是这般么,期待修炼到一定的程度成为长老。 做万人敬仰的族长,我一直以为那将是我修炼最大的动力。 可,如今,不死的寿命。长老的凝露花冠,对我来说,都不及做一个凡尘女子更具诱惑力。 我被族长单独留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你最近经常出去是吗? 以我平日的伶牙俐齿,可以轻而易举的为自己开脱。 我只觉得累,那种看不到尽头的茫然。 我低头看裙裾上朵朵艳丽的芍药,这么多年了……。 你贪恋了尘世的浮华,厌倦做寂寞的妖了吗? 他厉声的低喝。 再睁开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满是疲倦,我累了。 忧忧难道不是个教训吗?你居然那相信愚蠢的种族。族长眼睛里透出鄙夷。 如果……如果我要做一个凡人,我将会失去什么? 你?族长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还要重蹈覆辙? 我沉默,哥的笑容在心里暖暖的升起。 我的沉默激怒了他,从今天开始,你禁足思过四十九天,如果你执迷不悟,你将成为一个最丑陋的哑女。 说完,他举起法杖,扣起手指练起咒语,我被禁足在沼泽。 浓浓的瘴气弥漫着整个沼泽,一片无法挣脱的黑暗,四周充满着恐怖和悚然。 不远处,有食人草周围盘旋,这些都不是我害怕的。 我所担心的是,哥回来以后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我想念哥的怀抱,深深的想念。 更大的疑问在心里,他会不会为了锦绣前程屈服于他父亲。 如果他屈服了,我今日所受的苦值得么? 每天,我都会向东胜神洲那个方向望去,我会想,他起床了,他在看书了,他会出去打猎了。 他会想念我吗?也许,他会娶了那个郡主,把我遗忘了。 我想知道很多很多,可我被禁足在沼泽,我便日复一日的在想念,猜测矛盾中渡过。 我时常会觉得眼睛很涩,可我还不会哭泣,妖是没有眼泪的。 一直到有一天,赤峰大哥惊惶失措的来找我。 并且带来了给我解除禁足的咒符。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赤峰大哥苍惶地说,小王爷带了法师来,要毁灭我们整个家族,蔻儿你快逃跑吧。 小王爷?为什么要毁灭?——莫非是哥? 沿途我看见我的姐妹们惊慌的四处逃散。 凡人我们是不怕的,可是,法师,他们通晓能够毁灭我们的法术。 我们原本是两个互相不攻击的族类,这一次为什么要来攻击我们? 而且,还和哥有关,我带着那么多的疑问奋力的朝那边飞去。 还没等我靠近,我就被一个巨大的黑光罩住了,我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密密麻麻,我身上贴着许多黄色的符咒。 人群散开,我看见了他,我日夜思念的人,木鱼。 我看见他,心里忽然踏实了,我几乎忘记我是被俘获来的。 他似乎不记得我,冷冷的看着我,说,把这个妖囚禁起来,严厉的拷打,一定要她讲出蔻儿的行踪。 什么?蔻儿?哥,我是蔻儿啊。 我奋力的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个一直对我爱若生命的人,如今冷冷的站在我的对面。 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迅速袭来,象一把最尖锐的匕首插进胸口。 我如跌深渊,不敢相信,这就是我浓情挚爱的男人。 他身边的法师看着我说,你看这个丑八怪,还是花妖呢,长得这么难看。 我低头看见脚边有个水桶,水倒映出我的模样。 天,这个面目可怕的女人是我吗? 我忽然明白了,我认识哥身边的那个法师. 他叫热,族长说过,他的法力深厚,一定要让我们小心的人。 他冷冷的看着地上的我,是他,毁了我的容貌,把我抓来这里。 哥叫卫士开始鞭打我,我忍住巨大的疼痛,咬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变故让我开始慌乱,我说我是蔻儿,哥会相信么? 有着绝世容颜的蔻儿,变成了这个血肉模糊的面目可憎的女人。 他们连续鞭打我,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最后,小王爷木鱼颁发了命令。 明日临晨,要烧死我,一个他不认识的妖怪。 冷,我浑身簌簌的发抖。 夜是如此的黑,望不到尽头,充满着绝望。 我曾经,那么快乐,我是一个花妖,漂亮的,肆意妄为的花妖。 如果我没有经历爱情,那么我现在,该是在刺客神殿里和姐妹们一起修炼,努力的做到有凝露花冠的长老。 一千岁,两千岁,甚至更多。 如果我愿意,我还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变幻成不通类型的模样,行走在他们的世界里。 累了就回到我的沼泽。 可是,我没有。 我违逆了一切。 我肆意的游戏人间,并且爱上一个男人。 因为这样的爱情,我失去了容貌,失去了法术,成为了一个软弱丑陋的妖怪。 忽然,牢门开了,木鱼站在我的跟前。 我已经彻底绝望了,怎么能够告诉他,我就是他曾经无比呵护的蔻儿。 就让他当我是个丑陋的妖吧,那样,未来,他还会想起那些曾经的美好。 明天,我就会葬身于熊熊火海中,一切爱恨,便烟消云散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然后自言自语,为什么,你是一个妖,为什么有这么深邃的眼睛。 我奄奄一息的看着木鱼,忽然一阵滚烫的液体浮上了我的眼睛。 我悲哀的看着他,我的爱人,他却不知道我是谁。 妖是不会流泪的,为什么此刻,那滚烫的液体脱眶而出,我无法言语。 这咸而湿的眼泪,流出了我内心的牵挂,思念,以及那绝望的等待。 看到我哭,哥有些无措,他缓缓伸手掠开我额前的头发,看我止不住的眼泪。 他问我,为什么你的眼睛如此熟悉,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我摇头。 轻轻的抚摸我流血的伤口,继续说,并不是我要毁了你的家族。 而是我的蔻儿,她就失踪在这片沼泽,我发疯似的寻找她,没有丝毫下落,除了你们,谁能够让她消失在我的国土上,我恨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 眼泪细细密密的流下,原来,他以为蔻儿死在花妖的手里。 才导致了今天的杀戮,可是,哥,你可知道,在你面前这个气若游丝的妖,就是你的蔻儿。 这一切,我该如何向你解释,即便你相信了,你还会要如今的蔻儿吗? 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哥,我们已经没有了那美好的结果,请你原谅我的缄默。 我只想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过程。 让你相信,你的蔻儿是个美好而善良的姑娘。 不是一个面目丑陋的妖。 我忽然不再害怕,天亮的时候,我将投身于熊熊的火焰。 一切都会结束,人也好,妖也罢,她们的宿命从此与我无关。 临晨四点,是最黑暗的时候。 我看见了法师——热。 我努力的扯开一个笑容,但已经没有力气,来睁开眼睛。 我终于要解脱了。我缓缓的说,我没有恨他,嘴角甚至浮现一丝微笑。 你解脱不了。 他的声音不似白天那般的阴冷,恍惚的,我感到了一丝的热度。 眼皮象两扇沉重的门,我努力的撑起。 你现在明白了吗?妖和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违背了天理,只有毁灭。 你失去了法力和容貌,你就不是蔻儿了。 如果你不是蔻儿,他凭什么再爱你。 我脑子里一片眩晕,热什么知道,他知道一切。 他是故意毁了我的容貌,让哥不认识我。 即使我不毁了你的容貌那又如何,小王爷心里的蔻儿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而不是一个妖。 我是受了皇上的委托,来这里断了小王爷的念头。 为了你,他什么权利财富都不要了。 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老皇帝为了让哥回去设下的一个圈套。 他冷冷的道出了真相,这一切让我开始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让我浑身簌簌发抖。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法力强大的妖,我鄙夷人类这种弱小的种族。 而事实上,他们的心机,远远不是我们能够到达的。 热看着我,接着说,我和你的族类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我也不想结下宿怨。 蔻儿,你是个聪明的妖精,你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带上你的族人安静的在刺客神殿修炼,只要你答应永远不离开沼泽一步。 我可以保证你族人永远的平安。 哥不会要一个妖,即使我有绝世容颜,也改变不了我是一个妖的事实。 他也不娶一个相貌丑陋的凡间女子成为他的王妃。 今夜,我用我的爱情,我的自由,救赎了我的族人。 我回到了沼泽,并且在哥的有生之年不能够离开。 只要我消失了,小王爷未来的路将是一片辉煌。 娶妻生子,平安喜乐。 我们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蔻儿,只是一段年少不更事的青涩记忆罢。 族长让我戴上了凝露花冠,成为了族里最年轻的长老。 在加冕仪式上,族长告诉所有的姐妹,我是如何抵御了人类感情的诱惑,我为了家族敢于舍弃生命。 于是,我的地位一下子升华起来,她们都无比地尊重我,敬爱我。 有一些年龄还小的花妖们,会满脸憧憬地看着我,然后问我那个和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的一些琐碎的事情。 我会告诉她们,那是一个可怕的世界,那里住着一些心思复杂的族类,他们的内心,我们永远无法看透。 看着她们无畏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曾经我也如她们一样懵懂。 忧忧告诉我:永远做一个不懂爱情的妖吧。 想起这句话,我微笑着告诉她们,我们是妖,我们只是花妖。 谁也不知道,我每天,都会对着南赡部洲皇宫的方向,想念那个叫木鱼的人。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妖,绝望的爱过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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