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2006
07

雪哭的声音。

一。 认识林小裳纯粹一个意外。 几年前,每个月的手机话费是要自觉到电信交纳的。 那一年我和朋友开了家小公司,昏天黑地的忙着赚钱。 一个冬天的下午,接到一个电话。 带着犹豫的停顿,然后,说,请问……是不是关子墨? 明显不熟悉的女声,低而缓慢,没有温度。 这话多废啊,打我的手机居然问是不是我? 我是,有事?我猜测着这不像是推销员,她们总是带着职业的爽脆干练。 前天我去交话费,说错了电话号码,今天才发现,我把你手机费给交了。 哈哈,二十一世纪的女雷锋啊。 雷锋做好事不留名的,我肯定不是。 我不禁乐了,这一什么女生啊,居然错得这么离谱。 既然不是雷锋,你说个时间地点,我把钱还你吧。 好,明晚8点,在BONAMI门口等。 OK,你要记得拿朵红玫瑰,不然我哪儿知道哪个是你。 我拿着人民日报。 bye. 没等我回过神来,这年代还有谁看人民日报啊,她把电话挂了。 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马不停蹄的赚钱忙碌,日复一日的麻木着。 某时想,我们到底是在打发日子,还是日子打发我们。 和一个陌生女子因为某个意外的约会。 竟然会有少许的期待。 或者,是那个低而柔,不带温度的声音诱惑了我。 这些年,身边的女子一个个穿着妥帖的套装,画着精致的妆。 连笑容都是如此相似,不露齿的嘴角轻轻上翘。 整个就是一会说话会动的白瓷娃娃。 后来认识几个所谓的骨灰级小资,宣称自己只读法文原版小说。 只看没有翻译的《这个杀手不太冷》,一次八人晚餐的派对里中,她们用所谓的很埃菲尔很丹枫丽舍的表情配上尚嫌干燥的法文大谈那个名为“两个烟屁股”的法国咖啡馆…… 如果非要和这两种女人一起生活,我TMD宁可一辈子做和尚。 二。 BONAMI在兴国路近淮海中路,那里装修独特,一楼采用的全是印尼巴厘岛家具,异国风味浓烈。 我对这个女人选在这个地方感到满意。 起码,她的品味让我对她还是有所期望的。 圣诞降至,大街上已经弥漫开了这矫情的氛围。 圣诞钟声敲响之前,若干男女又在为了礼物,舞会而大把烧钱了。 我七点半准时到BONAMI门口。 提前半小时到达约会地点是绅士的准则之一。 我穿了件黑色风衣,站在门口抽烟。 并不心急,如同煲一锅好汤,文火慢慢炖出来才够味。 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想象这女主角将以什么样的形象锦衣夜行。 我暗自揣测。 她应该是穿着深色系列的衣服,长发,消瘦。 这些推断都来源于她的声音。 柔,低,若有若无的冷淡。 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能长着甜美的面孔和穿着粉色的衣裙的。 八点差五分,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关子墨? 我一直以为她会从我的正前方款款而来。 我转身。 黑色的针织帽子,黑色的手工粗梗毛衣,黑色的灯心绒长裤,同样黑色的麂皮短靴。 唯一的点缀就是那条朱丹红的针织围巾了。 这个女人对针织衣物有着偏执的狂热。 我的判断没错,她消瘦白皙,帽子下面微曲的长发有些肆意的凌乱着。 尖尖的下巴,薄薄的嘴唇。 她眼光并不躲闪,也在肆无忌惮的打量我。 应该是个很自我的人,不容易被环境所影响。 我微笑,我是关子墨,你贵姓? 林小裳。 你为什么从我后面出来? BONAMI的暖巧克力蛋糕很好吃。 太不厚道了吧,我在外面吹冷风,你却在里面吃蛋糕。我笑了起来。 为了赔偿我的损失,你得陪我再吃一次。 她默许的笑了笑,连笑容都是冷淡的。 进去,落座。 她仅仅脱下黑色的小羊皮手套,我注意到她手指纤细,椭圆型的指甲干净透明。 她只要了一杯蓝山。 BONAMI擅长各式甜点,花样繁多。 暖巧克力蛋糕松软绵密,滋味浓郁,温暖了我的胃。 早知道这么好吃的蛋糕,我也不在外面傻站着。 这蛋糕象古罗马斗兽场一般塌陷了半边的外层。 她放下咖啡,冷不妨的说了一句。 我一冷,幸好她不是说要一杯86.5℃的苦涩热咖啡,不然我铁定落荒而逃。 对小资的恐惧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有继续交流。 却也没有任何不妥,两个陌生人对面而坐。 说话不会觉得多余,不说话也不会觉得不妥的感觉十分舒服。 吃完,我喝了水。 想起电话费的事情。 她给我电话单,586。 我递了过去600,她说,我没散钱。 说完想了想,这顿我买单,咱们两清。 果然丝毫不拖泥带水。 好歹我也是一高大俊朗有不俗职业的男人,她简直视若无物。 我们也算认识了,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喝茶啊。 难得遇到我有兴趣的女人,她的存在,证明了我对女人尚未麻木。 她拿起手套,慢吞吞的带上。 幸好你没说是缘分什么的。 哈哈,我本来想说,大妹子,这都能遇到,简直是缘分啊。 这段对白是某个东北小品里的经典句子。 她笑了起来,发现她左边有一粒小小的虎牙,整个脸立刻生动起来。 出门,她拒绝我送她回家。 我开车回家的途中,心情十分好,即便我对她一无所知。 三。 第二天开始又跌入天昏地暗的忙碌里。 每次聚会里看见陌生女人的时候,总是莫明的想起那个叫林小裳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匆匆一见,然后消失,所以记忆里的她就无端的美好起来。 觉得她不同于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女人。 她不刻意的独立冷淡,眼中一切不在乎的漠然。 让我常常的惦念。 历经无数女人的我,居然会为了要不要给她电话而犹豫辗转。 有一种久违了的忐忑。 过年以后,一眨眼进入初春。 生日那天,拒绝了一干人等的骚扰。 终于打了那个滥熟于心的电话。 极力的用轻松随意的口气,林小裳,我是关子墨。 哦,有事吗? 她周围很安静,应该是在家里。 没什么事,就想约你出来吃个饭。 我不大想出门。 我早料到她大概不会一口答应,立刻说,今天是我生日。 那边没有声音。 我以为没信号,林小裳? 那好吧。并不掩饰她的勉强。 约在茂名南路的一家叫夜宴的餐厅。 不大的厅,只能容纳四五张桌子,全部桌椅都是藤编的。 西边一整堵墙都是绿色的常青藤,下方有个白玉小池子,边上稀疏的种着几株水仙。 看过一本书,喜欢针织衣物的人,大都喜欢天然质朴的东西。 她进来的时候,那一件民族风味很浓郁的对襟上衣吸引了厅里所有的人。 蜡染蓝花的对襟上衣,七分的袖露出莲藕般手臂。 薇曲的长发缠绵了一背,带了一个米色的渔夫帽。 她递了礼物,匆忙选的,不知道你喜欢不。 那是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青花大碗,简单的系着条红绵绳。 这礼物如同她人一样,处处给我惊喜。 我笑着说,现在人人都喜欢金饭碗,你给我个瓷的,摔了你养我啊。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牵强。 她对我于来说是一个谜,既不似毫无故事的清纯,也不是那种历经种种的沧桑。 我让她点菜,她没推托。 她点的菜尽显她的情趣:点了翠绿的白油丝瓜,红百相间的番茄豆腐汤,西芹百合和水煮鱼。 甜品是,粟米羹。然后要了一瓶红酒。 我们慢慢的喝,淡淡的口气的聊着各自的职业。 她是学家居设计的,这个职业闲散自由,符合她的气质。 我看着她,感到自己的喜欢,对这个女人的喜欢。 她的自然举手投足,不经意的看着窗外,大口的喝酒。 那晚她喝得有点多,甚至评价起市内的几座大桥。 一直以来我对大桥都没什么好感,我认为是它们毁了过江的渡船。 过江船总是让我想起沈从文和边城的翠翠。 一直到最后出租车带着她绝尘而去,我都没说过半句暧昧的话。 她一下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是不是这样没发生的故事就已经结束了? 四。 后来几次我电话约她,她总是以不想出门直接拒绝了我。 我有点灰心,我刚刚清楚自己该要什么样的女人了,现在她的态度又让我有些不知所以。 一直到夏天的时候,连续的熬夜喝酒,一天工作的时候,牙疼胃痛得死去活来。 不得已去市医院老同学那里去求救。 拿化验单出来的时候,看见精神科里走出一个人,一转眼进了电梯。 脑子一闪念,那不是林小裳吗? 为了打消心里的疑问,看完牙,让老同学去给我查查刚神经科那个女人是不是林小裳。 她为什么在这里? 朋友拿来病历,是叫林小裳。 十个月以前因为一次车祸,造成神经性脱发,一直没有好转。 我问什么叫神经性脱发? 答案是,头发呈块状脱落。 我问,会不会全脱完? 朋友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记下了她的地址。 忽然想起两次见面她都戴着帽子和她眼睛里的冷淡。 那种冷淡并不是天生的淡漠,是一种对所有事情都失去兴趣的冷淡。 傍晚,我去超市买了些半成品的菜和水果敲开了林小裳的门。 她意外的开门,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轻松的笑了笑,小姐,你不至于让我这苦力拿着菜站门口吧。 她开门让我进来,我找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水果牛奶面包。 你来干什么? 她靠在门上。 我这样也不像坏人啊,我看我半变脸都是肿的,我想找个人吃饭,又不能去外面,就来你这里了,这个理由充分不? 可是……。 别可是了,把锅和米找出来,要先熬粥,得花不少时间那。 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我两在厨房里忙起来。 八点,准时开饭。 芹菜牛肉,香菇菜心,珍珠丸子,南瓜粥,卖象还是可以的。 她拿了红酒出来。 给她倒了一杯,我拿起杯子。 我想说的只有几句话,说完让我走还是留,我都听你的。 首先,说对不起。 我在医院看见你,找朋友查了你的病历,我都知道了。 再说,请原谅。 我不是故意刺探你的隐私,你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别把自己关起来。 我也需要你这样的朋友,所以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过来了。 她站起来,在几上拿了烟和火机。 递给我一支。 蓝色的火眼一闪即逝,她没说话,沉默的抽烟。 她不宣判我的去与留,我便陪着她一支支地吸烟,袅袅漫漫中什么话语都变得多余。 半晌,她幽幽的说,知道也好,拿下帽子,我就是个很难看的女人。 我不想氛围这么沉重,笑着说,小时候你掉了牙齿难道一辈子缺牙吗? 已经一年了,本来今年我应该出国的。 为什么呢? 他在国外等我,现在一切都没用了。 难道就因为头发? 有点不可思议。 他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最初是我的一头长发让他爱上了我。 现在他知道吗? 我一年没和他联络了,我不能破坏了这份完美。 这样玲珑的女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心仪的人呢,我觉得自己有点弱智了。 现在就整天把自己关起来? 想起冰箱里仅有牛奶面包,心轻轻的牵扯着,有点心疼。 是,天天等着头发长出来。 她摁灭了烟头,口气里带着自嘲。 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中国好歹也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国家,还有长不出来的头发吗? 我看着她一头象蔓藤一样的长发,想象不出下面埋藏着怎样的缺憾。 她站起来背着我蹲下来,慢慢的拿下了帽子,头顶上有两寸大小的一块空白。 这个景象让我有点心惊,象一个鲜活的水果,忽然被老鼠啃滥了一角。 这如花一般的女子,因为头顶这块空白,毁灭了她对爱情对生活的期待。 小裳,不管头发会不会长出来,你都要结束目前这种生活方式。 一个单身女子,把自己关在家里,所有的心事都纠结在头发上,日复一日,再娇艳的花,也会枯萎。 嗯? 她带着疑问的鼻音询问我。 医生说我再这么昼夜颠倒纸醉金迷,上帝会在不远处等我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要我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戒酒,锻炼,饮食有规律。 那又如何? 她完全不懂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做这些事情很无趣啊,能不能拉你作陪?我保证我是一个洁身自好的男人。 我嘻笑着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 你是帮助迷途少女呢还是喜欢我?她看着我说。 哪儿来这么多雷锋,外面那群矫情女子让我乏味得很,我只是喜欢和你说话吃饭而已。 她象一个敏感的小兽,一点不适,随时都可能跳起来逃走。 那就好,她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陪她渡过这些难熬的流光,不言不语地,陪伴,难熬的流光。 五。 再内心里,我并不愿意承认我过那种正常人的生活是为了林小裳。 在这个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都市里,我忽然想专注的做一件不去计算回报的事情。 这样并不见得我多高尚,我不是谁的救世主,做这些,因为她确实让我快乐。 我把病历和诊断书医生建议放在随身的包里。 只差贴在闹市昭告天下,医生说我不能喝酒不能大吃大喝。 我那间小小的公司幸而有个能干的搭档,这个诊断书我可以理直气壮的推掉一切应酬。 有些年没拿大假了,这次真的是该停下来歇一歇。 每天早晨开车去她那里,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跟着一群老头老太太似模似样打着太极。 我询问过了,她的头发主要是两种原因,第一就是车祸时受到了过度惊吓。 第二,就是后期的郁气所治。 也就是说,如果让她心情好起来,过上一种健康稳定的生活,头发是有极大可能长出来的。 我们象两个搭伙过日子的单身男女,在生活上互相照料,感情上毫无瓜葛。 她用一种消极的态度默认了我牵制她的生活。 她是个独立且安静的人,甚至有点自闭。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画一张图,不说一句话。 第一次面对她的失控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夜,她打来电话让我的手机响的歇斯底里。 极力压制的哭泣声,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起身点了支烟,心痛在这个夜里静默滋长。 一直到她哭玩挂了电话,中间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我拿了张碟片去她那里。 让她陪我看完这个很通俗的爱情喜剧。 刘德华和郑秀文自毁形象的演绎了一场没有不可能的爱情。 她打开电脑,打开一个博客,上面有个俊朗的男人在新装修好的厨房里温和笑。 转过身来,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不影响快乐。 我已经意识到她这个样子,再不下一剂猛药,真的可能就一蹶不振。 我故意嘲笑的口气,原来你想看到的是一脸失意的人象整个互联网诉说他的女友失踪的消息。 她沉默的怀疑自己的爱情对那个他可有可无。 我坐她对面缓缓的说:在心里,你一直以为维系这爱情的就是你的一头长发。 难道没有了爱情,没有了长发,你就这么颓废下去? 这个世道,无论从经济还是感情上过度的依赖一个男人都是愚蠢的。 一个优秀的女人,首先要自信起来,才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现在的你,连你自己都不爱,别人如何来爱你? 她抬起头,眼光从长长的睫毛丛里滤出来,像夏天的阳光透过树叶。 第一次让我感到有了神采。 我看牢她的眼睛。 小裳,努力做一个自信快乐的人,即使是为了自己。 六。 林小裳的生活从那天开始,才算是真正的迈出一步。 她的第一个重大决策就是为自己装修一次房子。 我建议她搬到我那里,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有了绝对的信任。 她忙着改造房子,我忙着改造她。 我俨然一幅老妈子的模样,管着她的衣食住行。 教她打高尔夫,钓鱼,拉着她逛街购物,三两次下来知道了她的尺码,有时候自行的给她买裙子衬衫和帽子。看着她在我眼前丰腴明亮起来。 不知不觉中,我看到了林小裳狡黠可爱的一面。 和自闭安静的她截然不同。 某日,被一个美女电话骚扰,不依不饶的。 我说,我最近很忙。 她说,你不是休假吗? 我说,我在忙别的。 她说,那我可以等你。 我说,会忙很久。 她说,那你偶尔给我个电话。 我说,我哪儿有那时间。 她说,那我给你打。 ………… 最后几乎用粗暴的方式把电话挂了。 一转身看见林小裳歪在沙发上瞅着我笑得很狡猾。 我一挑眉,干啥?这个MM说她冰雪聪明呢。 她哈哈大笑,居然有比我脸皮还厚的人。 我一本正经的说,我告诉她了,太聪明的女人我可不敢要。 她忍住笑,可惜了。 我不解,可惜什么? 她叹气,认识你这么久了,终于看见一女的吊你了,容易么你。 我不屑的说,这不是常有的事儿吗。 她端着水杯去倒水,给我丢一句让我吐血的话,哎,你那陀牛粪插点儿就插上一鲜花了。 我冲着她背影大叫,林小裳,你活够了吧! 网络游戏《传奇》刚风行那会儿,林小裳看我玩得起劲,非要进来凑热闹。 建个ID玩不了几天就嫌弃她那号不厉害。 死活要和我换着ID玩。 我讨价还价,就换着玩一会儿啊。 谁知道我的ID一去不复返,她玩着我的号整天到处惹火。 看见一女号就追着叫老婆。 没几日,我那号就成了行会里花痴的典范了。 她游戏里的智商极低,经常迷路,不知道该打什么怪涨级别。 还好我的号级别不低,她就跟着我到处晃悠。 一日练级,我打爆了一个怪,物品掉了一地。 我大叫,快来啊。 她一看,一地的东东啊,倒是不客气,哗啦的全部捞起来放自己兜兜里了。 我在在一边看着恨恨的说,谁敢说你笨的,我跟他拼了。 她得意的在我身边蹦来蹦去。 我接着说,你也知道哪个最值钱啊,直奔着那把好剑就去了。 立刻就听见她房间里传来哈哈的笑声。 我能够想象她笑起来两个眼睛弯弯的,露出左边那颗小虎牙的模样。 一日,我给她买了一套蓝色条纹的布裙子,肩带上镶着两粒银质的饰物。 我大赞漂亮,她坐下幽幽的说,万一我爱上你怎么办? 我毫不留情的打击她,您老就放过我吧,外面那群尤物整日里烦得够戗,好容易找了个清净地儿,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我听到她心放下的声音,我知道,她不会爱上我,她只是怕我爱上她。 她还是每日关注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博客。 那个他在那里淡淡的写着他的生活。 关于感情,他只字不提。 给了林小裳很多无端的猜测。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蠢。 想要得到林小裳,只要在她身边最需要人的时候一直陪着她。 由着她颓废枯萎,这个时期,无疑是她生命中最长的寒冬。 只要给予她足够的温暖,她便会心甘情愿的依赖。 这种想法一旦升起,又被我的自负压下去。 我关子墨再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用温情去感化一个女人。 让她用感激的情还回报我的那一天吧。 我一直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一个健康自信的林小裳,等她健康以后爱上我的林小裳。 大洋彼岸的那个他拥有着属于他们的美好过去。 我在陪着林小裳渡过她生命中最长的寒冬。 这样的同居生活,对于我来说酸甜陈杂,象是黑暗中的枝桠,没有人能看得见它确切的姿态,有时候,我也怀疑着我到底为何而来,却也在看似平静的生活中学着不去想得与失。 七。 九月的时候,林小裳的新房和她一起焕然一新。 这几个月,对于我和她来说,貌似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她搬回去以后,我们时常一起吃饭喝茶,偶尔她窝在我家看一天的碟。 我会在周末买菜过去做饭。 进入十月某一天下午。 她在电话里急促的声音,快来我家,我有事和你说。 我放下电话立刻开车飞过去。 她开门,眼睛里有带着兴奋的紧张。 我一看她好好的,才发现刚心一直提着,唯恐她出了什么意外。 我调侃的丢一句话掩饰我的紧张,天啊,我还以为有色狼入室抢劫呢,还在寻思,这年代的色狼咋这么没眼光。 她没有和我贫,急促得拉着我的手,我清晰的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潮湿。 子墨,我的头发……好像长出来了。 我看着她小小的脑袋,是的,长出来了。 那片小小的沙漠,已经柔柔的长出一块绿洲。弥补着曾经的空白,生机盎然的宣告开始了久违的春天。 那一刻,我说不出心里具体的滋味。 让林小裳成为一个健康自信的女人是我一直的希望,而这一片小小的绿洲,却预示着她将可以真正的开始她独立独行的生活,或者,不久的某一天,她将带着她神采飞扬的长发站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微笑。 这个念头一升起,一种钝钝的疼痛泛过我的心,却触摸不到。 那一天,我们合力做了一桌子的菜,还破例的开了瓶红酒。 一桌子的五光十色宣告了林小裳真正结束她内心里所有的阴暗。 一整夜,她的眼睛里流光闪烁,我从未看到过的景象。 就着各自的心事,那晚我们都喝多了。 我沉默的听她喃喃的说着她大学时期就开始的爱情。 第一次牵手,初吻,他花了所有的积蓄为她买的戒指,她为他织的第一件毛衣,为他做的第一顿饭,甚至告诉我他们的女儿要和她一样有一颗小小的虎牙,亦要遗传他那挺直的鼻梁…… 这些过去,从未走远,她从未忘记过。 我静静的和她一起回忆这些曾经的甜蜜。 这是个很下酒的故事,不知不觉中,我喝光了第二瓶红酒。 我知道我已经失败了,失败在不能抗拒的天意里。 她送我下楼的时候步子有些凌乱,到门口的时候,我转身看着她。 小裳,你一定会幸福的。 她看着我,子墨,我想拥抱你。 说完上前一步,她轻轻抱着我的腰,头偎依在我的肩上。 她喃喃的声音,子墨,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你是我哥哥啊,亲生的哥哥! 我分明感到她眼泪的温度,应该是冰凉的吧,却仿佛烛油般的滚烫,一滴滴的打在我的肩上,竟是生疼的。 不过是数秒,微微的一瞬间,却仿佛已是花开花落几度的春。 我放开她,背过身去,提步就走。不能让她看见我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潮湿。 八。 那晚以后,我很少主动找林小裳。 她时常有电话约我吃饭喝茶,我都是大叫着忙得不行。 我刻意的不再过问她的生活,她已经走出那段幽暗的岁月。 一年前的林小裳象寒冬里一粒稚嫩的种子,无意的相遇让我成为守护她的一场雪,呵护她渡过寒冬迎来春天,现在的她,在春天里绽放她的枝叶,我又何苦让她听到雪融化的哭音。 圣诞节前几天。 林小裳给我一则短信,很久不见,惦念,圣诞节想和你一起过。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约她到BONAMI。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圣诞节,这个繁荣的城市到处是圣诞的霓虹灯,圣诞老人驾着雪橇滑过的音乐。 老天也跟着矫情起来,时宜的下起了大雪。 这一次,她如我第一次期许的那样,从我的正前方婷婷走来。 戴着圆顶窄边帽,海藻一般的头发随意的结成两根麻花辫,穿着一件黑色束腰小外套,一条苏格兰格子裙,鲜活的站在我的面前。 看着这张有了生机的面孔,想起去年那个面色苍白的她,恍若隔世。 曾经以为,未来我们两个会在同一个城市里观望着彼此的幸福。 今晚,她告诉我,过年以后就会出国,一切相关手续已再顺利进行中。 我苦着脸对牢她,以后同你讲话都要付钱了。 她微笑,我打给你。 算你有良心。 我极力专注的和她聊着那边的气候和风土人情。 还顺道设计有一天她学会做苹果馅饼的时候就邀请我去做客。 我打趣的说,如果伴娘是美女的话,我不介意做伴郎的。 在那个远方的男人给她打来电话,听她低低的和他说着今天上海下起了大雪的时候我开始走神,听不到她说话,眼睛里全是她盈盈的笑容。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一首那个叫陈小春的台湾男人的一首歌。 我知道故事不会太曲折,我总会遇见一个什么人。 陪我过没有了她的人生,成家立业之类的等等。 她做了她觉得对的选择,我只好祝福她真的对了 爱不到我最想要爱的人,谁还能要我怎样呢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仿佛早有预知,这将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起落都在一个点上,或者,这是另外一种圆满。 我们在BONAMI门口告别,就这样,她消失在圣诞街头的夜色里。 我开车找了几家CD店,找到了那首《我爱的人》的歌。 回家的路上,这个男人的声音在车里一次次的回旋。 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 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 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忍…… 我和林小裳的故事再不会有任何的延续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永远。 我想起了连环——亦舒小说里一个虽为仆人之子,却聪明识大体的年轻人。 东家老爷问他: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你爱她比她爱你多很多的人,你怎么办。 连环说:我不会让她知道。 ——完稿于7.8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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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水盼兰晴  2006-7-8 16:37:23 回复该留言
我觉得这个林小裳太残忍了。

聪明如她,不可能不知道这男人的心意。

如果不爱他又何必让他为她做那么多事,既然愿意在他的陪伴下渡过难关,必然也是心里有他,到最后清清淡淡得离开,让我感觉她太残忍了,有一点点利用子墨的感觉。

她利用他找回了健康,然后抛下他去找过往的爱人。

却没有勇气让她那个爱人面对那个曾经残缺的她,嗯,总之看到后来很难过。

本来一开始很喜欢林小裳。
2.水之若凝。  2006-7-8 20:05:44 回复该留言
关子墨不过是在赌博。
何况感情的事,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

他自己不明白么?
如果是靠施与和回报获得感情。
那有什么意义。

有人和我说。
林小裳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没有给关子墨希望和承诺。

说白了。
这一切,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自己不也说么。
他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快乐过的。

3.158  2006-7-8 20:50:47 回复该留言
看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回....每次看你的东西都有共鸣,说实在的,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也许也会这样把,羡慕的是他们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久,而有些感情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他们都是幸福的2个人....
4.水盼兰晴  2006-7-9 16:02:13 回复该留言
给予别人希望和承诺并不是要说出来什么才算,

“我建议她搬到我那里,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有了绝对的信任。

她忙着改造房子,我忙着改造她。

我俨然一幅老妈子的模样,管着她的衣食住行。
教她打高尔夫,钓鱼,拉着她逛街购物,三两次下来知道了她的尺码,有时候自行的给她买裙子衬衫和帽子。看着她在我眼前丰腴明亮起来。”

如此的亲密接触,就是小裳给予子墨的希望,以她的性格,可以选择拒绝和疏离,可是她并没有,硬要说朋友关系只是安排给自己的借口吧。
5.水之若凝。  2006-7-9 16:10:36 回复该留言
只要是个人都是自私的。
一个孤身女子,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关子墨是主动献身的救命稻草,并且不需要她回报。
何乐而不为呢。

一对都市男女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关子墨既然敢赌,就要有承担失败的勇气。
哪一桩赌局有100%的赢面呢。
6.水盼兰晴  2006-7-9 16:33:29 回复该留言
其实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有好几次想起了张小娴的《流波上的舞》,同样是男方毫无要求的主动付出,只想给女主角快乐。

如果说自私那是人性的体现,但是小裳对子墨没有动心在我看来那就不够人性了。

毫无疑问她们的相处是愉快地,亲密的,对话还很有默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裳动心后考虑再三还是选择旧爱再离开才比较自然。

其实小裳在心里应该信任子墨更多,只有面对最信任的人,才敢袒露自己残缺的一面,她为何不敢在旧爱面前摘掉帽子让他看自己的脱发,一方面是因为爱所以不愿意让对方看到,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不够信任。
7.水之若凝  2006-7-9 16:44:07 回复该留言
关于动心这个问题主要是我懒加上时间的缘故。
仅仅用几笔就一带而过。
关子墨离开她家那晚,她的最后一个拥抱。

嗯,你说的是,她对关子墨应该是具备足够的信任的
不然也不会和一个男人同室而居。
至于你说的缺陷,怎么说呢。
感情可分为很多种,恋爱中的人,都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最好的一面吧。
总觉得林小裳对关子墨是一种接近亲情的感情。

比爱情更上一个台阶吧。
可以在他跟前撒泼耍赖,骂粗口,一切不必掩饰。

如果继续在一个城市生活。
这样的感情会比爱情更加牢固。
8.千千  2006-9-10 13:41:03 回复该留言
她是在若凝的笔下变得残忍,往日那份无法忘却的爱让她苍白, 因为那份爱对她来讲太深刻,可作为旁观者,看到这样一份不求回报的爱情就这样夭折,这是一份太沉重的爱,沉重到我可以忘记那份深刻!若凝,你对我好残忍,改变她,对我们好一点[c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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