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2006
03

败局。

一。 一到秋冬交替的时候浦南皮肤就会过敏。 前些日子找到一个偏方,只要用一种新鲜草药熬水洗澡就可能痊愈。 郊外的骊山公园正好有这种草药。 我曾要求让他陪我来晨练,他年纪不大,身体已经明显发胖了。 “你就饶了我吧,我每天应酬到半夜,哪儿能起来”他赖在床上这么回答我的。 只要不下雨,我会背着画夹子过来,写生,找草药。 结果有一天,滑倒了。 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腕上有一个细细的景泰蓝镯子。蓝白相印。 “需要帮忙吗?” 我抬头,是一个陌生的少女,她扶着我坐在路边的梯子上。 “我叫叮当,不是多拉A梦哦”。她眨了眨眼睛,机灵闪动的眼神属于十七八岁的少女。 “凌菱” “很有意思哦,我们的名字,想起一首歌,铃儿响叮当!” 我微笑,她思维敏捷,并且很容易快乐,是个可爱的人。 浦南为什么不陪你来? 我挑眉,原来她是认识我的。 哦,我给浦南做过专访,在他办公室看见过你的照片。 她声音象孩子一样,神态娇憨,眼睛里一片坦白。 心里闪出两个念头,我们并非偶遇。她又为何坦白? 我没继续说话,低头揉了揉膝盖。 她蹲下来,“我帮你”然后给我按摩,手法很轻柔,我低声说谢谢。 她抬头,“他对你很重要?” “你很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她不犹豫的回答。 “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只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余的,无暇顾及” 她呆了片刻,轻声问,你过得不幸福? 我站起来,我不习惯向陌生人袒露我的感情生活。 或许她没有恶意。 “我是不是太冒昧了?” 她有些焦急的拉着我的衣袖。 我摇头,“再见” 她满脸失望的看着我一瘸一拐的离开。 忽然对着我的背影大叫:我们还会遇到的。 我没有回头,这并不能干扰我的生活。 二 回到家里,浦南正对着镜子刮胡子,一脸泡沫的要亲我。 我笑着闪身躲开,在客厅里给自己擦了点药酒。 “脚怎么了?都让你别去找那些见鬼的草药了” 我阻止了他帮我擦,不想他弄一身药味去上班。 “只是不小心擦伤了,况且,那些药有效呢” “我不想你辛苦” “我也不想你的皮肤辛苦” 他吻吻我的脸颊,那老婆我上班了?晚上应酬给你带消夜回来? “不用了”同居七个月,我习惯了一个人晚饭。 我看着他离开,为他关上门。没有告诉他遇到一个叫叮当的女孩。 以后的几天一直小雨,每日在家里整理那些旧画,一直到天气晴朗。 “我说过我们会再遇到的” 又是那个叮当,。 “你总是这么冷淡。”她穿着条纹布衬衫,棉布裙子,背着一个硕大的包,显然不是来晨练的。 我有些惊讶,我们并不熟。 我索性停下来,平和的看着她:“为何要等我?” “我好奇,他是否如你爱他一般爱你?”她直言不讳。 “这个问题好像在他那里更容易得到答案。” “他应该是爱你的,不然怎会同你在一起” 她自言自语。 “爱我不过与我同居,让我有机会看他脸色” 她哈哈大笑。 此后,我们总会在相遇,聊天。 隐约的觉得她和浦南一定有故事,我不问,不探究,也不猜测。 我喜欢简单,有些事情不是我能左右,何不放手让它顺其自然。 况且,叮当是个可爱的女生。 和她在一起,常常让我开怀大笑。 三 周末,浦南告诉我,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 我从画布上抬起头,能不能不去? 浦南一年里有八成的周末都在应酬,我极少出席,并不热衷那样的场合。 他递给我一杯咖啡,我轻轻皱眉,他始终记不住我不加奶。 “去吧,穿上次我给你买的那件米色晚装” “为什么一定让我去?” “你在,我会安心一点” 这个理由让我舒服,我乖乖的跟着他去凑这个我不喜欢的热闹。 晚上的宴会,居然遇到了叮当。 一身火红晚装,白皙的皮肤发出盈盈的淡光,十分引人注目。 看着我皱眉,“你该放松一点,米色令你很优雅” “我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这时浦南走过来,我为他们介绍。 叮当看着他,他双手插在西装裤袋中微笑:“原来你与凌菱认识” 然后转头对我说,“她为我写过专栏。” 这时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扶着叮当的腰低声说话。这样场合里,叮当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我看着浦南目送她离开。 这样的聚会永远是站着聊天,交换名片,我找了个角落的窗户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小姐,是不是很闷?”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 我不知道所有社交指南里有没有提到如何面对这种无聊的搭茬。 这样的场面,我向来是穷于应付的。 只能转身离开。 他并没因为我的转身而放弃,拉着我的左臂,我们聊聊吧? 我挣扎,他更用力。 尴尬,羞怒,委屈数种情绪让我面红耳赤。 我低喝,你走开! 浦南远远的走过来,那家伙低声叫了一句,浦总。讪讪的放手。 浦南沉默的看着他离开。 我转身,固执的留着个僵硬的背影给浦南,低头看着还留着手指印的胳膊,眼泪倾泻而下。 回到家踢掉高跟鞋,把自己锁进画室。 往画布上泼一抹大红,一抹黑色,它们上狰狞的看着我。 我与之对持。 他敲门,菱菱,你出来,有话好好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南,我到底算什么? 那你要我怎样?打他一顿?他看见我不是离开了吗? 你!停顿片刻,我接着说,是,年轻有为的浦总万万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在聚会上闹出花边新闻的。 我没有错,这样的聚会你去过几次?他们如何认识你? 他理直气壮,我更加愤怒。 既然如此,我们分手吧,幸好尚未结婚。 我每天工作累得象条狗,你就不要说气话了。 他耐着性子说。 是,你的事业就是最重要的。 作为一个男人,不首先做好事业,一切都是空谈。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以为我容易吗?接受的时候是一个烂摊子,现在好容易一切上了轨道…… 四 一直觉得浦南对事业的专注和执着是他的优点之一。 现在,找个优点却让我咬牙切齿。 他还在不知道重点。我要的岂是他怒发冲冠为红颜么? 我今天的容忍是为了什么?如果我不是浦南的女人,我需要这么委屈? 我不想明天的报纸头条上看到他的花边新闻。 我如此这般,只要他抱抱我说一句,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都会认为一切值得。 最后他说,菱菱,我不愿失去你。 我抱着膝盖眼睁睁的夜空,想起一句话,分手只是为了被挽留。 因为心中对这份爱已没有把握,不知道在对方心里到底有多重。 凌晨出去看见浦南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替他盖好薄被走出去。 山上看见叮当,大清早,她穿着紧身吊带背心,牛仔热裤,一身的青春,引人注目。 看见我就笑了,熊猫眼? 我没说话,她接着说,昨天的事我看见了。 如果是你,你会怎样? 给他一耳光,然后挽着浦南的胳膊离开,让他敢怒不敢言。 说完,她哈哈大笑。 到底是青春无敌,不用委屈自己。 有一种人,也许不需要爱情,有事业就够了。我喃喃自语。 浦南?她立刻摇头,他不是的。 第一次给他做专访,越好了时间,他临时开会,抱歉让我再约。 我坚持等他开会,结果那个会一直持续,我也没敢离开,没想到中午他让秘书给我送了份午餐上来。 呵,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年轻有为就会高高在上的人。 做专访的时候,我夸他衣服有型,他笑着说,是女朋友挑的。 我好奇,她是怎样的人? 他只回答,一个很好的人,对我很好。 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常接触,了解慢慢多了。除了你,他的眼睛里没有别的女人。 一次商业酒会,我借着半醉问他,如果没有她,我有没有机会? 他回答我,我已经有了她了。 我问,你很爱她? 他说,既然在一起,我就会一直对她好。 所以,我想认识你。她转身,眼睛里一片清澈。 末了,她深呼吸一下,站在山头,看着天空,大声的说,我喜欢他! 我和浦南,只是我单相思他。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 这并不影响我爱他,为何喜欢他?我微笑。 因为他心中只有你。 意外吗?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我微笑着说。 昨天聚会,你象一支百合,吸引了半数眼光呢。 你聪明青春,大把青年才俊等你赐予机会呢。 他对你的爱,让我向往。 她泱泱不快,仿佛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最喜欢的玩具竟然在别人的厨柜里。 浦南要的,可能是一个与他笑傲江湖的女子,我并非任盈盈。 你生性清净,淡泊。这年代,已经是奇珍了。 这年代,伯乐都卖马肉粉去了。 她哈哈大笑,昨晚吵架了? 我还爱他,很无奈。 他是爱你的。 这需要你来替他肯定,很可悲。 既然这么不安定,为何不结婚? 一直找不到安定的感觉,不知道在他心中我多重,为何要结婚? 你们需要一点意外来刺激他心里对你的爱,比如,你得了绝症? 我笑,看韩剧看多了? 回到家里,浦南已经上班去了。 他的事业重于一切,也许我离开了,他同样朝九晚五照常工作,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收拾行李,给他留下一封信。 告诉他象自己生活一段,随旧友到西藏敦煌写生,不在的日子如果忘了我,或有别的女子能够让他更快乐,我会安静的消失于他的世界。 三天后,打开手机,收到一则浦南的短信:我会在家里一直等你回来。 五。 空调大吧上传来王力宏懒洋洋而不失热情的歌声:千万不要说天长地久,免的你觉的我不切实际,想多么简单就多么简单。 我盯着手机专注的默念这十一个字:我会在家里一直等你回来。 浦南终究是浦南,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失措。 可能,我一直一直的消失,他的生活也会稳固如昔。 既然如此,我又何苦报平安呢。 没舍得删除这则消息,片刻,关机。 十日以后,我回来,在郊外的农家租了一个小庭院住了下来。 有意无意的开着手机,我很想南,只要他给我一个信息,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回到他的身边。 一次一次的把他的电话的十一个数字嘀嘀的按在手机上,然后按着清除键看着它们一个个的消失。 他会想我吗? 他只是很笃定的等待我回去吗? 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低下他那个高贵的头颅吗? 每日翻书,画画,在珍纳的歌声里沉沉睡去,缓缓醒来。 披件衣服,看着黎明的微青和夕阳西下孤独的橙黄。 有时候喜欢拉上窗帘,室内经常都是凉的,暗的,静的,犹如我的心房。 我和他的骄傲这么无声的对峙着。 这样消沉的静止被一张报纸轻轻的激起一阵微澜。 商报的二版,浦南意气风发的笑容,他的生活离开那个叫凌菱的女子,并无任何不妥。 而我离开浦南,生活骤然抽空,从有到无不过一瞬间。 一直以为在人潮汹涌的城市今生不见都易如反掌。 从未设想过会在那样一间普通的超市里看见浦南。 他推着购物车,低声的和挽着他胳膊的女子说话,她发出咯咯的笑声。 我退一步,把自己隐藏在高高的货架后面。 耳边清晰的听到心如擂鼓。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象一地的玻璃屑,刺得心脏细细密密的疼痛。 这种结局不是没预料过的,可,来得是如此的快,我离开他不过三个星期。 终于等到了这个结局了,让我死心的结局。 怎能不甘心呢,那个女子,是一直等待浦南的叮当。 至此,这一出戏,是该到了我悄然退场的时候了。 茫然的走到天黑,恍惚的象走入一条越来越模糊的隧道。 这段躲着的日子,只是为了等到一个挽留,虽然,我不承认,我是在自虐中想得到救赎。 可他已经和叮当在一起了,犹如落水的我,希望他伸出援手。他却按住我的头,一直的按着,让我沉下去。成全了叮当,毁灭了我。 我不知道是哪一步错了,总之,我和浦南已经越来越远,已经来不及后悔,一切成了定局。 有人说,时光是忧伤的缝,总有一日会把它漏光。 剩下这唯一的句子来安抚自己。 六 天气好的时候,偶尔去骊山公园。 某时会很专注的采一整天的草药,出去的时候丢弃在公园门口的垃圾桶。 那些草药已经再无用处,只是想回味那个专注的过程。 一个寻常的早晨,站在山顶,看天色空茫,流云四散。 我们还是会遇到的。 身后传来叮当爽脆的声音。 我转身,微笑,很久不见了。 一件粉色衬衫,白色的阔脚裤,叮当青春可喜的绽放在山顶。 她走近,看画架上一片空白。我会不会打搅你? 没事的。看得出她有心事。 我……我和南在一起了。她眼睛里有一点躲闪,仿佛鼓起勇气告诉我。 嗯,知道了。我把一抹灰色淡淡的涂在画布上,灰白之间弥漫着某种忧伤。 她垂下眼睛,你会怪我吗?我趁虚而入。 为何怪你?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微笑。 我们还是朋友吗?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单纯的期望。 那当然。 画布上,灰色与白色之间,印上橄榄绿,便有了生机。 呼呼,你不知道,我担心死了,真怕会失去你。她夸张的做了个松了口气的表情,清脆快速的语气恢复了活力。 我笑,哪儿这么严重? 凌姐姐,你怪南吗?她轻轻的问。 我怔了下,心不在焉的往画布上涂抹上一层珊瑚红,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提到浦南。 她用亲密的口气叫他“南”。这个称呼看似无意的从她嘴里吐出来,仿佛如一根燃着的烟重重的摁熄在我的心口,一阵烙痛。 不,我摇头。 为什么?如果是我,我会恨他一辈子的。她微微蹙眉。 怨恨只会让自己不快乐。 她的世界,爱的反面一定是恨。 你没想过要真的离开他对吗? 她是个聪明剔透的人。 想起很久以前他说,凌,我不做公司了吧,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就你陪我晨练,我陪着你画画,过着平淡的生活好不好? 想起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就象现在流行的前卫电影,模糊而暧昧。 恍惚的觉得那些诺言象虚幻的错觉,也许只有自己才会被这些细枝末节制得隐隐做痛吧。 凌姐姐? 她打断我混乱的思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叫我凌姐姐。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有些事,过程不重要,结果就是我真的离开他了。 你以后会见他吗? 她没有隐瞒她的担忧。 这应该是来这里寻找我的理由吧。 我和浦南,即使再见,也不过是相对无言,事已至此,他和叮当如何的开始已经不重要了。 我摇头,收起画架,我该走了。 这一条走过上百次的山路变得无尽的绵长起来,叮当在我的身后大声的喊:你说过我们还是朋友的。 很久很久以前,初次见面,她也是这般对着我的背影喊:我们还会遇到的。 仿佛,这是一个隐含玄机的预言。 我们在南的生命里相遇。 七 回来以后,搬出郊外,重返繁华。 已经没有理由让自己一味的消沉下去,这段爱情不该耗去我今后的时光。 我的生活回到了认识浦南之前,连茶杯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无意中强迫自己删除在浦南身边的七个月。 一张很久以前的画意外的得了奖,不知道算不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参加颁奖典礼时候,得到一个知名画廊的赏识,回来变专注的画画,两月之内要交出十幅作品。 这些画让我有所期待,日子一下子变得单薄,透明,纯粹,那些有关南的种种纠缠,一概都暂时丢下。 去画廊交画的那天,电梯里几个人细碎的交谈,恍惚的听到浦南的名字,呵,这到底是个不大的城市。 这次,浦南的脸丢大了。 是啊,南国大厦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居然丢失了这次的发布企案。据说,整个南国大厦的设计图全部丢失了。 以他的个性,这样重要的资料应该是放在自己电脑里密码存着的。 据外界传闻,有人黑了他的系统。 那就不得而知了,听说他那天是脸色铁青的拂袖而去。 我抱着那些画在上上下下的电梯里,浦南的消息又一次打碎了我精心累积的平静。 南国大厦是浦南精心策划很久的项目。 他说过,要在这里建设一座具有代表性的建筑。 整个设计,策划,预算都分成三部分人做,每一部分的人都只能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完全部交到他手里,不能保留,如果他那里遗失了,这个计划就全盘崩溃了。 第二天,商报上各种猜测评价铺天盖地。 浦南没有出来做任何解释。 可以想象,这对浦南来说,绝对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晚上,接到叮当电话,没有多余的寒暄,她简单的说,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七点我在梨园等你。 我没问她如何得知我的电话,隐约的觉得她有什么事和我说。 梨园的小包间里。 叮当坐在我对面,我们中间隔着一张园而宽大的桌,事隔几个月,她穿着一件藕色长裙,身姿曼妙。眼睛里失去了最初的青春,继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疲倦。 只有两个人,她点了许多菜,满满的堆了一桌子。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填补我们之间的冷寂,越是这样,却越显冷清。 小姐不断的往上端,但没有人动筷,她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彼此说了些不着边际的闲话,话题凌乱而琐碎。 不自觉的陷入这种刻意营造的喧哗气氛,我们隔着满满一桌的五光十色,一瓶白酒顷刻间让我们喝完,仅仅稍有醉意,彼此诧异于对方的酒量,如同第一次明白我们的不动声色。 浦南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她缓缓开口。 我喝了一口菊花茶,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所有的资料,都是被我删除的。 她眼神深邃,有着我所未见识过的残酷。 电光火石,啪的一声,所有的猜测,被这一句话照得刺眼。我坐在那里,接受来自她的寒意。 你为什么不问原因?难道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神情自若? 我抬起头,迎上她探究的眼神,展一个淡定的笑容,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么? 叮当看牢我,五秒钟后,抿嘴一笑,我是故意的。 对面的叮当,没有了青春的灵气,脸上挂着我不熟悉的冷酷,残忍而陌生。 她点了一支烟,淡蓝色火焰稍纵即逝。深深吸了一口,暗红色在香烟的末端明亮,烟雾缓缓吐出。 知道他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吗? 他是在报复你不动声色的消失,他说,没有人能这么对他。 呵,他有钱有型,一直善待着我,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婿,即使要分开,也该是他先离开,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抛弃,甚至没有当面告诉他。 我略略低头,送了一粒话梅入嘴,让这甜味温暖我的胃。 叮当在对面停顿片刻,幽幽的说,是的,我是得到了他。 我用尽全力的想做得更好,超越你对他的好,乖乖的学会做饭,学会安静的等待他每一个不在家的夜晚。 他永远不会明白,给他熬药的那种草药需要一整天的低头找才能得到那么一小碗。 我只找一次就不能坚持,你却坚持了七个月。 爱一个人,就是不自禁的想全力的对他好。想起我在南身边时日记上写的一句话。 一个星期以前,我看到了你留下的几张画和你织的围巾堆在书房的盒子里。 我假意的发脾气,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吧,你留着是不是还想着凌菱? 我真的不介意他还留着这些东西,最初他吸引我的,恰是因为他对你的感情。 一直以为是专一的深情。 他在看报,眼睛都没抬起,随便吧,我不会再去碰那些东西的。 口气随意的象让我丢弃任何一件垃圾。 他已经不在乎你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不认识这个男人。 包房的灯光忽然刺眼起来,我有片刻的眩晕,手扶着桌子,耳边敲打着叮当的话。 一直把和南的那段过往封存在记忆深处,贴上一张“保留过程删除结果”的封条。 有关南和叮当的开始过往,一直是一个不敢刺探的迷。 这个谜底忽然这么从叮当的叙述里缓缓扑来,带着冷冷的杀气,记忆的瓶口破了,所有的所有的,都往下坠。 那些所珍视的那些过程,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房间的冷气让我轻微的发抖,是的,一定是这冷气的原因。 你如此深爱他,只是暂时离开,三个星期以后,他就成为我的男人。 他是喜欢你的吧,不然怎么会在一起。我的话无力而苍白。 呵,她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最早让我钟情他的也是他对你的深情,而事实呢? 她的口气如同耗尽心思的得到一件珍品,拿到手里,却发现不过是件赝品一般。 我自知还做不到如你那样,我的结果会如何? 他并不会爱任何一个女人,他只是需要身边有这么一种衬托。 所以,你就毁了他?对吗?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没有思路。 有一本书上说,如果做不到让一个男人爱你,能做到让他恨你也是好的。 神色冷酷,并无半点不妥。爱恨分明的叮当。 忽然发现,我和叮当不过是殊途同归。 虽然是不一样的开始和过程,却最后都是一个结果。我们终不能和他相守白头,无论辗转与否。 这样的报复让你快乐吗?我盯着她那双疲倦的眼睛。 这是一场三人皆输的败局,我们三个都是输家。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毁了他吧,哈哈哈! 她歇斯底里的大笑,然后,头一偏,我清晰的看见两滴泪不依不饶的脱眶而出。 如果一个人投入全部精力去做一件事,一定会有回报。 我放弃了淡泊,不再单纯的为画而画,一年下来,收获颇丰,做访谈,上报纸,俨然一副成功女画家的模样。 把自己打扮得优雅得体出入各种声色犬马的场合,轻笑间应付上来搭讪的青年才俊。 叮当找了家外企,身着套装,画精致的妆,踩着高跟鞋风厉雷行开始她的白领生活。 偶尔一起逛街吃饭泡吧,关于南的种种,慢慢的在我们生命里淡出。 一个寻常的周末,在灯光迷离音乐肆意的喜门沙龙,又一场盛大的聚会。 到处都是绅士淑女,衣香鬓影,好似城里所有文化人士都来捧场了。 躲开喧哗,我靠在吧台喝一杯龙舌兰,叮当施然而至,长发如海藻一般的弯曲在背后,脖子上挂着一串简单的饰物,一袭淡青色长裙缠绵到脚踝的风情。一年时间,她褪却了青涩之气,美丽得气定神闲。 她坐在我身边,凑着我的耳朵低声说,我看见浦南了。 我白了她一眼,摆脱一干男人的纠缠,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她笑着轻轻推我,你看。 在不远处,一身深蓝细条纹西装把他衬得十分有型,一个神态妖冶的女子挽着他,黑色的蕾丝晚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笑得花枝乱颤,弯曲的头发肆意凌乱着。 我笑着说,只许你朝三暮四,却不许别人另寻新欢? 我找的可都是身家清白的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叮当微微抬起下巴,她的下巴尖尖,俏丽动人。 她的语气里有某种暧昧的暗示,我抬头,你认识她? 呵,你还不知道她?建筑大亨段锡城的二奶,后来带一个男人回家住,被老段做奸在床,大打出手,闹得满城风雨。那时候浦南还说,找这种女人,不戴绿帽子都难。倒是没想到,他还主动戴上这顶帽子了。 我颇为意外,把杯里剩下的酒倒进喉咙,淡淡的说,这一切都和我们无关。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约好一个画商在青莲喝茶,我提前到了他还没来。 闲闲的翻着一些八卦杂志,一个标题骤然出现:浦南的恋爱观,女人如衣服。 文章里,浦南说,女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件衣服,随时穿,随时脱,如同手机领带一样,不过是个物件。 抬起头,平静的合上书,没有去思索我和叮当到底算不算是他的某一件衣服。 在过去的某一个瞬间,我已经把某些东西真正的丢弃了。生命中曾经渴望的,早已经没有丝毫意义。我到底和一年前不同了。 和浦南之间的爱或者恨,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某天,大大的标题,凌菱不过是件衣服。 我想,也激不起一丝微澜。 很久以前,就有人说过,爱的反面并不是恨,而是淡漠。 出门的时候,发了个短讯给叮当,这不是一场败局,我们输的不过是个不值的男人。 一分钟后收到叮当的回讯:直走100米,右转弯,有个骑着白马的男人在等待一个叫凌菱的女人。 初春的三月,阳光如此明媚。路边的杏花开了,微风,一地的落英缤纷。 我抬起头向右边看,确实有一个一脸英气的男人肃立在路边。 不过——是一个正在维持交通持续的交警。 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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