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若凝

魏玲玲是一个九岁的女孩子，出世的时候上颚上有个洞，说话一直含糊不清，被同学屡屡嘲笑以后，基本就不说话了。 三年级，目前具备的语文水平，仅限于歪歪扭扭的写自己的名字。 学校里的同学，甚至老师，都觉得她是一个弱智儿童。 我知道，她智力是正常的，不比任何一个学生差。 周六下午，她三点多到我这里，敲门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下，和她的眼神一样的胆怯。 蓝色的裤子，粉红色的毛衣，棕色的皮鞋，干干净净的。 我看见她背着书包，两只手在面前绕着裤子上的一根带子。 手足无措的紧张。 我说的一句话是，你来了太好了，你看我买了些菜，才发现我不会做呢。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我，大抵是想不到我的一句话和她说这个吧。 径直的拿下她的书包领她到厨房，指给看那一堆青椒，西红柿，蒜苗，红薯，鸡蛋和胡萝卜，肉等等。 我笑着说，忘了告诉你了，老师不会做饭，今天你教我好不好？ 这一切都是我故意的，不想一开始就把和魏玲玲之间的关系定位在师生关系上，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远。 她的主要问题还是心理问题，她自卑，害怕，小心翼翼。 教她念书首先要解决的是让她知道她是一个正常人，要让她在我面前开口说话。 我教她，她可以不读，我让她教我，她总不能不说话吧。 她妈妈说过，她会煮饭会做菜，收拾家里洗衣服，都会。 她看着我，小心的问，老师，是不是现在做？ 声音是含糊，不清楚，没有同龄小孩的矫脆。 说完低着头，暗自观察我的反映。 我说，是啊，我饿死了，你做我跟着学。 我心里得意的偷笑，自己的鬼主意能让她说话了。 打开冰箱告诉她，里面还有些东西，你看会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老师，什么都可以吃的。 她好像还有些不知道如何进入这个角色，我说，那老师交给你了，我出去找点东西。 留一点时间给她，让她适应。 我出来在外面收拾下书，桌子，并不刻意管她在厨房做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很轻，细细簌簌的，一会儿再进去，看见她把一些菜放进冰箱里了。 留下了红薯，西红柿，青椒，白菜鸡蛋，肉和豆腐。 我端了两个小凳子在后院，天气很好，太阳暖暖的。 我摘葱剥蒜。她在削红薯的皮。 我自顾的说话，我知道她会听的，告诉她以前第一次煮面，冷水的时候就放下去，结果弄一锅浆糊。煮白水鸡蛋常常煮裂开，一直想吃红薯，但是不知道放多少水煮才合适。 她说，鸡蛋和冷水一起放下去，就不会裂了。 我问，那什么时候知道它熟了？ 她说，拿筷子夹，能夹起来就熟了。 啊，这样啊，现在能不能试验下，我觉得生的时候也可以夹起来的。 我教她用电磁炉，告诉她这个很干净安全的，把两蛋和冷水一起放下去，盖着盖子，她有些紧张的看着锅，仿佛不相信这个炉子没火没温度，如何能煮熟鸡蛋。 我端来零食的盒子，打开让她选，里面有巧克力，开心果，话梅，醣，瓜子等乱七八糟的，她看了一下，拿了一粒醣。 我端了椅子做边上自顾的吃开心果，刻意的打破老师高高在上的印象。 水开了，她揭开盖子，我问，熟了吗？ 她说，还没。 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没说话，拿筷子夹了一下，鸡蛋滑了下去。 我说，我试试。 好像是不怎么好夹呢，滑滑的。 我俩就盯着那个锅，再过一会儿，我问她，可以再试试吗？ 她点头，我在夹了一下，哇，可以了，可以夹起来了。 她看我那样子，笑了。 她把鸡蛋拿起来，放凉水里，一会儿拿起来，两个鸡蛋都递给我。 我拿了一个说，我们第一次煮蛋，一人一个。 敲开蛋壳，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以后再不用吃裂开的鸡蛋了。 她低着头笑得很羞涩。 我把要用的菜板，刀，电磁路一早都放在几上，因为她矮，这样会方便点。 我看她切菜，做菜的样子有不符合年龄的熟练，可以想象这该是她经常做积累下来的经验。 她做菜的时候，我会帮忙递酱油味精什么的。 我会问一些问题，然后她回答我，过程里她似乎忘记了她的残疾。 快六点的时候，开饭啦。 白菜豆腐汤，炒鸡蛋，青椒西红柿炒肉片，还有红薯。 一人一碗米饭，她端着碗，有些紧张的等待我的评价。 夹了一块鸡蛋，比我做的好吃多了。她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吃的津津有味，不停的夸她，说，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今天学会不少东西呢。 我说，下星期你做菜我讲故事给你听吧。她点头。 一碗米饭已经让我很饱了，为了鼓励她，还是又盛了一些，让她也多吃一点。 吃饭以后我洗碗她扫地，完了已经六点了。 太晚了，让她自己回去不方便，打电话抓来何盟送我和她回家。 回来的时候何盟问，周末还虐待孩子？ 简单的说了下她的情况，他说，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太多了，你能救得了多少。 不管这么多吧，她能认识我，也算是缘分。 他说，小心她的爸爸，别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听了有些沉重，这是他的女儿啊，我不幻想能把她培养成才，只想让她和周围的人明白，她是个智力正常的孩子，这么下去，不仅周围，她自己也会觉得自己是傻子的，一个女孩子，将来她面对的是什么？没一个好男孩会娶一个傻子的。 何盟没说什么，到家下车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送她回家的事交给我吧。 我笑了：以后做好饭考虑让你尝尝。 说完丢他在外面，开电脑上网，他在门外叫了句，你只要不要放那个京剧我就阿弥陀佛了。 今天，是一个好的开始吧，这不是一个能够立杆见影的事情。 火白天给我一个建议，说不妨试着和她一起养一个小动物吧。 我马上想起我那失踪到现在的两只小鸡，一只鸭子了。 常幻想啥时候都长大了，自己回家呢。 这次，养什么不容易丢，不容易死呢。嗯，这个要想想。